我的票证年代

蒋继雄

我是个 60 后，打小就在物资稀缺得能攥出水来的年月里跌打滚爬。那些票证啊，简直就是我们攥在手心的“命根子”，牢牢牵连着往昔的日日夜夜，一笔一划勾勒出满是烟火与汗水的生活长卷。

天还乌漆抹黑呢，娘就火烧火燎地把我从连根拔起，拉着我直往粮站奔。风“呜呜”地号着，跟冰碴子似的往脸上猛扎，冻得人直哆嗦。我脚下磕磕绊绊，要不是娘拽着我胳膊，我一准被甩得没影了。离粮站还有老远，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像炸开了锅。凑近一瞧，好家伙，人多得把营业大厅塞得满满当当，大伙你拥我挤，队伍歪歪扭扭，跟条乱扭的麻花似的，一眼看不到头，都排到旁边小巷子里去了。

我和娘在队伍里眼巴巴地往前挪，脚都冻木了，肚子也咕咕叫得震天响，跟敲破锣似的。眼瞅着快排到了，前面却突然乱成一团。原来是有个大叔的粮票找不着了，他急得满脸通红，把衣兜、裤兜翻了个底儿掉，连鞋都脱下来瞅，嘴里不停地念叨：“这可咋整啊，全家老小都张着嘴等米下锅呢！”周围的人也跟着急得直跺脚，有的帮着翻找，有的在一旁出主意。好在最后在棉袄夹层里找到了，大伙这才松了口气。这阵小小的风波，就像往平静湖面丢了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让我越发真切地感受到，在那个年头，粮票可不单单是一张纸，它承载着一家人活下去的指望，每一张都沉甸甸的，有千钧重。

好不容易轮到咱们，娘赶紧从从前怀里掏出用手绢裹了好几层、边角都磨毛了的粮票，双手递过去，那神情，跟捧着祖传的宝贝似的，小心翼翼，生怕出一点差错。工作人员称好粮食，娘刚要接，旁边一个大妈不小心撞了过来，袋子差点脱手，娘“哎哟”一声，眼疾手快又抱住了，那粮食在娘眼里，比啥都金贵，是咱一家人的命啊。

回家路上，娘拉着我，语重心长地说：“娃呀，祖辈为了开荒种地，累得把血都吐干了，粮食就是咱的命根子，可千万不能糟蹋。”我听着娘的话，瞅着袋子里的粮食，心里头五味杂陈，沉甸甸的。

布票，在那会儿更是稀罕得像凤毛麟角。平常的衣服，补丁压补丁，一层摞一层，就跟鱼鳞似的，密密麻麻。为了攒布票，娘把家里但凡能省下的布都抠出来，破衣服裁成鞋垫，或者用浆糊一层一层地粘，再用粗线纳成鞋底。盼星星盼月亮，布票终于攒够了，娘带我去供销社。

年三十的晚上，屋里灯光昏昏暗暗，一闪一闪的，像个快没电的手电筒。娘坐在那张“嘎吱嘎吱”响的旧桌子前，把新布铺平，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小心翼翼地裁剪着。正剪着，突然一阵风刮来，煤油灯灭了，屋里一下子漆黑一片。我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娘却镇定得很，摸索着重新把煤油灯点上，在摇曳的灯光里，继续缝补。针在光影下一闪一闪的，娘一针一线地缝，脸上满是温柔与期待。新衣服做好，我穿上就不肯脱，虽说布料糙得扎人，可心里那股美劲儿，就跟吃了刚从蜂巢里割下的蜜一样甜。从那闪闪烁烁的烛光里，我读懂了娘对生活的热爱，哪怕日子艰难得像在啃石头，她也要用双手为家人缝出温暖与希望。

油票能换来的油，少得可怜兮兮。做饭的时候，娘走进厨房，用一块干净布，在锅边上轻轻擦那么一丁点油，再往锅底象征性地倒上几滴，菜倒进去，扒拉几下就出锅，根本看不到几个油星子。

有一回，亲戚来家里做客，饭菜上桌，看着清汤寡水的菜，亲戚家小孩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咋没油啊？”我听了心里委屈得直想哭，娘却笑着说：“这年头，有口吃的就不错啦，大伙都这么过。”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把那无油少味的菜吃得干干净净。在那少油少味的饭菜背后，是大家苦中作乐的豁达，也是对生活不低头的倔强。

后来，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票证也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商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如今，我带着儿孙回到乡下，总忍不住跟他们唠唠当年物资匮乏时的事儿：乱糟糟的粮站、满身补丁的衣服，还有那少得可怜的“油花”……儿孙们听得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鸭蛋。我还会跟他们讲过去邻里间相互帮衬着换票用，大伙怎们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告诉他们，以前日子苦，大家抱团取暖、拼命努力，才换来今天的富足。现在条件好了，可不能忘了奋斗。就像当初那一张张小小的票证，虽不起眼，却撑起了一个时代的生计，如今的每一份努力，也都在铸就未来的辉煌。

回首往昔，票证已成历史，可它承载的坚韧、团结与奋进，早已融入我们的血脉。看着儿孙们充满朝气的脸庞，我眼眶湿润，满心祈愿他们能握紧时代的接力棒，在奋进的征程上，带着先辈的精神，一路奔跑，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负这大好时光！

图片：网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