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往事---少年无忧(上）

吴小庆

大概12-13岁的时候，家从北塘荷叶村搬到了位于城西外的惠山古镇。那时无锡市城圈很小，荷叶村在城内，而惠山古镇在城外，是从城里搬到了城外。老房子是租住一杨姓人家的后门房，上下二层，但都不大，每层13、4个平方，完全朝北，终年无阳光，门口是一条约2米宽的小巷，很窄，夏天，门对门两家人各放一把椅子在门口乘凉，路就堵起来不通了。

这些原来都是私房，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都成公房，归房管局管了，每月只要交几毛钱的房租就可以了。位置在后祁街与火车站之间，离北大街不远。搬到惠山去的目的纯粹是为了阳光。新居尽管位于郊外，为一平层底楼（最高2楼），一室一厅，生活间两家合用。尽管房间小了一点，但有一间朝南的大房间（14平方），显得阳光明亮，空气新鲜。

（图1：惠山古镇锡山景区）

惠山古镇不大，离东面的西门桥和北面的吴桥，都有一点距离。全镇面积约三、四平方公里，住户3、4百家，人口数千。主要街道有直街和横街、公交车一站，直街进，横街出。据说以前还有秦园街、山门内街、观泉街等3条街。镇中有一条河流与外相通，名“龙头河”。龙头河东起大运河黄埠墩，西至惠山古镇横街“人杰地灵”牌坊处。

（图2：惠山直街旧貌）

（图3：老龙头河）

（图4：新龙头河）

（图5：人杰地灵牌坊）

进古镇，河上有一桥，名“宝善桥”。是当时古镇与外界的主要通道。据说当年康熙、乾隆皇帝12次下江南时，到惠山来，都是从河上坐着船来的。当然我们搬家时也是沿河乘船，从荷叶村登船，一路摇船而来，大约2-3个小时便到。龙头河将古镇又分为上河塘与下河塘两处，我们家就住在下河塘。河虽不大，却是生活必需，由于当年还无自来水，经常早上一筐衣，晚上一桶碗拎到河边去洗，顺便带一桶水回家洗菜做饭。

古镇虽不大，但镇内有一公园，锡惠公园却是很大。因为公园里有两座山，惠山与锡山，公园还小得下去吗？惠山暂不去说它，但是锡山，就大有来头，对无锡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的产生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图6：锡山龙光塔与惠山）

据《东周列国志》第一百另八回 “兼六国混一舆图”冯梦龙写道：项燕亡，城中大乱，秦兵至，王翦整军而入，抚定居民。遂率大军南下，至于锡山，军士埋锅造饭，掘地得古碑，上刻有十二字云：有锡兵，天下争；无锡宁，天下清。王翦叹曰：“此碑出露，天下从此渐宁矣！今后当命名此地为无锡。”无锡县名，由此而来。

此碑亦不知何人何时所造、何人所埋，但反映了当时人们对和平安宁的愿望，无锡由此而来。那时候的锡山，已经无锡可采了。

那时因在文化GM期间，不用上学，又处在少年时期，少年无忧，精力充沛，每天无所事事，到处乱逛，到了这么一个新的空间，目标自然是在锡惠公园了。于是乎，就天天在公园里，整日在两座山上游荡闲逛。

那时候的大人们都很忙，忙着国家大事、单位大事，根本无暇管理家事。所以对我们就放任自流了。

（图7：惠山山门口）

少年时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代，也是最需要引导管理的年龄。但那时学校不管，家长又管不了，本性就自由发挥了。

到了惠山，第一想做的事就是登山，登山讲究时间，每天清晨为最佳时间，尤其是冬天，“三九”期间。俗话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所以就天天爬山，以头茅峰为目标。由于整日在山上闲逛，时间一长，山上的一草一木都熟悉了。哪里有块石，哪里有棵树，哪里有个小水塘，都一清二楚。惠山上有许多小水塘，春天雨后，小水塘里积满了水，倒影着蓝天白云，非常美丽。水中还不时荡起涟漪，细心一看，原来是有许多小蝌蚪，在那里自由自在地游泳呢！

（图8：锡山山上）

多年以后，带女儿去惠山游玩，她对那山、那树、那石都不感兴趣，偏对那小水塘里的小蝌蚪独有情钟，老想着带几个回去养起来，看着它们是怎样变成青蛙的。但我知道如是带回去多半是养不活的，还是让它们在山上小水塘里看看天、发发呆，玩玩水，自由自在的好。

惠山的得名是因为古代西域和尚慧照曾在附近结庐修行，古代"慧"、"惠"二字通用，便称惠山。

有时爬一次山下来后还不过瘾，又爬一次登一次顶，方才心满意足回家。有时早上明明已爬过山，下午没事又去山上逛半天。有时爬到头茅峰后，看看天气还好，就直接再向上，翻过二茅峰直奔三茅峰，从三茅峰石门下下山。

记得当年二茅峰上有电台发射站，站内养有大狼狗，路过时，狼狗往往会窜出来，冲我们狂吠，有点吓人。有一次路过，有一大黑狼犬窜出，直奔我而来，虽然紧张，但并不害怕。因为我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一蹲下去，狗就马上止步回转了。这一次也如法炮制，突然一蹲，以吓大狗，但狼犬就是狼犬，根本不理，照常直冲过来，这一次轮到我紧张了，直出冷汗，跑已没有时间了。正在危急时间，狼犬的主人出来了，喝住了狼犬。直此以后，见狗奔来，再也不敢随便蹲下了。

记得一次，大年初一清晨，天降大雪，山上山下一片雪白，我们几个人，见雪来兴，直接上三茅峰登山。爬惠山的人都知道，在上山道路中以三茅峰石门下上山道是最难爬的，山路又陡又滑，加上大雪，就更难爬了。但我们一行人却兴致勃勃，从三茅峰直接上去，经山脊经二茅峰、从头茅峰下来。到山顶时，雪止了，阳光从云缝里直射而来，从山顶直望出去，左边锡城、运河、龙光塔；右边群山、梅园、太湖，看江山，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图9：天下第二泉）

爬山以后，就是喝茶，那时虽不懂品茶，但知茶味，但泡茶的水，是非常讲究的，需用二泉水。用二泉水泡的茶，水面可以高出茶杯而不溢出，一看就知。

二泉水是每天去爬山后带回来的，因为二泉正好位于上山的路上。早上去爬山时，顺便带二个水桶，放在泉边，回来时，就打上二桶水挑了回来，放在那里，等一会煮茶喝。水是从二泉里面的上池井中打的，记得当时水非常清澈，量也很充足，不费劲就能轻轻松松打满桶。而且从不担心桶会被人拿走，也从没有被人拿走。现在想起来，这一方面归咎于当时游人少，另一方面也是民风淳朴吧。

（图10：二泉前的红枫）

二泉亭上方有一茶室名《景徽堂》，在此可品尝二泉水烹煮的香茗，并欣赏泉周围的美妙景致。

许多爬山的人，下山以后，就在此喝茶。二泉的一旁，为万卷楼、竹炉山房。这个竹炉山房，也是有故事的。据说当年乾隆下江南，到二泉品茶时，惠山寺的当家和尚用竹枝编炉，竹叶烹茶，得乾隆盛赞，封为仙家。竹炉山房因而著名。

当时此地开有一间小吃店，供应豆腐脑、馄饨以及惠山油酥等小吃，其中特别是做出来的惠山油酥，又香又脆，是助饮茶的精品。许多人，下山以后，就到此泡一壶惠山二泉茶，伴二只油酥饼，坐上半天，逍遥自在。我们有时同学相聚，有朋友来访，也邀请到这里喝茶，一坐就是一天，中午就买几只惠山油酥饼，加上一些金刚肚脐伴茶助兴，直至下午，太阳落山时，方尽兴而归。

（图11：惠山名楼--万卷楼）

（图12：二泉旁的露天茶室）

惠山泉水源于若冰洞，原名漪澜泉，相传它是唐朝大历末年（公元779年），由元锡县令警澄派人开凿的。有上、中、下三池，上池呈八角形，由八根小巧的方柱嵌八块条石以为栏，直径约1米多一点，池深三尺余，为取水处。中池紧挨上池，呈四方形，稍大，看上去稍浅，水体清淡，但水质不及上池。至宋代，又在下方开一大池，呈长方形，养有锦鲤，实为鱼池。明代雕刻家杨理特在下池池壁雕刻了一具螭首，这螭首似龙非龙，俗称石龙头，中池泉水则通过石龙头下注到大池之中，终年喷涌不息。《二泉映月》中倒影月亮的泉水，应该是在下池。

（图13：天下第二泉--上池）

（图14：天下第二泉--中池）

在中池与下池之间，建有供茶人品茗的漪澜堂，苏东坡曾在此赋诗曰："还将尘土足，一步漪澜堂。"“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更使惠山泉水生辉。

相传唐代茶圣陆羽将天下水品分为二十等，惠山泉被列为天下第二。随后，另一位大家刘伯刍认为：“透宜于煮茶的泉水有七眼，惠山泉是第二”。所以人们将其称为二泉。

（图15：伴泉）

（图16：天下第二泉--下池，有螭首）

宋徽宗时，此泉水为宫廷贡品。元代大书法家赵孟頫专为惠山泉书写了"天下第二泉"五个大字，仍完好地保存在泉亭后壁上。当时，赵孟頫还吟了一首咏此泉的诗："南朝古寺惠山泉，裹茗来寻第二泉，贪恋君恩当北去，野花啼鸟漫留连。"

赵孟頫为宋太祖的第十一代嫡系子孙，想不到在元代不仅没有遭到追杀，反而为元世祖忽必烈所重用。赵家虽为皇族，但艺术基因异常强大，当皇上真是委屈了那些基因。强大的艺术基因一直受着权力的抑制，直到赵孟頫一代，没有了权力的纠葛，艺术基因才全面爆发出来，造成了绝顶天才赵孟頫。不仅是赵孟頫，就是他的子孙也个个造诣彪炳史册。

（图17：惠山古镇景区图）

历代名流对惠山泉均有很高评价，其中不少为惠山泉屈居《天下第二泉》而鸣不平。明代有位镇江知府，被誉为天下第一泉的《中泠泉》就在他的辖区之内，但他还是认为天下第一的桂冠应该让给惠山泉。

诗人王世贞也吟出："一勺清泠下九咽，分明仙掌露珠圆；空劳陆羽轻题品，天下谁当第一泉？"确实《中泠泉》的名声不如《惠山泉》大，但当初名次已定，岂可反悔。

每日清晨或傍晚游客散去后，二泉庭院便变得十分幽静，成了我们的场所，独享二泉。夜深人静，丹桂飘香，一轮明月，高悬天空，观人间美景。忽然心动，下凡入境，融二泉为一体，泉水涟漪，明月荡漾，风静而月圆，风起而月舞。二泉映月，竟是如此美丽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