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现在总结一下:1.慢阻肺患者的肺(和胸廓)的扩张/膨胀程度,与其“呼吸之痛”和无望程度是成正比的——而这常常主要无关乎氧合,或通气指标(在许多患者,其氧合及二氧化碳水平可能只有轻微的偏离)——其痛苦和无望的根源,用呼吸力学和呼吸生理学术语一言以蔽之,就是其呼气末肺容积已“非常危险地”接近于肺总量,简言之,他失去了呼吸所赖以进行的潮汐般的涨落空间,而陷入了“无路可逃”的呼吸力学和“地形学”困境/囧境;2.就这个患者而言,他必须在肺(和胸廓)接近极限的扩张状态下呼吸——竭其全力让肺(和胸廓)再扩张一点,以此克服“气体陷闭”所推高的“呼气末正压”(PEEP),从而赢得短暂的末端气道开放和一点气体进入——但这一“艰苦卓绝”的努力在使生命得以维系的同时,却进一步增加了肺(胸)容积和肺(胸)内压,以及气体呼出的难度——肺(胸)内越是被充满和压力越高(以及越是用力呼气),小气道就越容易和越早在呼气期陷闭,及因此就有更多的气体被截留——如此又进一步增加呼气末肺容积和肺内压……从而陷入无法自拔或逃逸的不可逆进程,直至患者完全丧失掉活动能力,乃至失去生命;3.减容治疗可以有效打破/打断这一进程/循环,为患者赢得一个较长的缓解期及回旋余地,同时为抗炎、平喘等基础治疗提供有利的呼吸力学和生理学条件——在那样一种极端状态下,任何保守治疗都已很难凑效;4.胸腔镜下的手术治疗是稳健的,并可做到非常微创——对这样极端又相对年轻的患者来说,手术获益的最大化——尽可能完美消除减容靶区是优先考量,其极端状态又要求着术后恢复的顺畅/“丝滑”,尤其是在术后漏气及术后肺复张不全的术中经营和防范上,经验、精到、用心、手段一样都不能少(如后者如“APC plus”在处理难以计数的泡泡和“层出不穷”的漏气上的神功!)<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5.围手术期的管理(及团队配合)至少与手术同样重要:无论术中如何经营,对于极端患者,越是追求减容获益的最大化,就越是容易发生术后肺复张不全,同样,对于肺质量极差的患者,术后漏气也诚难避免(常无关乎切缘或消融损伤),术中经营有时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将二者(肺复张不全和漏气)限定在一个可控的程度或规模上,以为有效的术后管理创造尽可能有利的条件:如这个患者,术后一定程度的肺复张不全及漏气,却均可望在较短时间(如数天)内得到有效解决——且是在几乎无需术者心力投注条件下:对有效的团队配合来说,从结束手术的那一刻起,术者的工作就已基本结束了(这一点也正是我拒绝大多数手术会诊的原因所在——没有训练有素的团队,尤其是没有医师经过系统培训,再面对复杂的患者,就会让术后管理很不省心);6.在这个患者身上发生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全域性”胸膜黏连,其机制和意义还是不清楚的:猜测性的理由或原因:其如此广泛的黏连与肺的极度膨胀、与壁层胸膜的紧贴及远端气道和肺组织的炎症反应有关?其发生对患者的呼吸功能是保护性的反应吗,抑或是会加重同等条件下的呼吸功消耗?7.建立在互信基础上的麻醉配合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p> <p class="ql-block">夫人的小画也是蛮有味道的:</p> <p class="ql-block">一个52岁的汉子,就这样日夜跪趴在床上已半年有余(之前只是间断的这样),几乎一动都不能动,甚至片刻都不能脱离呼吸机。这还是入院治疗10多天后症状好转,在手术室里上麻醉前的状态:</p> <p class="ql-block">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肺(和胸廓)被膨胀到这种程度,会有多痛苦和无望——而这几乎无关乎氧合,或通气指标(在许多患者,其氧合及二氧化碳水平可能只有轻微的偏离)——其痛苦和无望的根源,用呼吸力学和呼吸生理学术语一言以蔽之,就是其呼气末肺容积已“非常危险地”接近于肺总量,换言之,他失去了呼吸所赖以维系/进行的潮汐般的涨落空间,而陷入了“无路可逃”的呼吸力学和“地形学”困境/囧境:他必须在肺(和胸廓)几近极限的扩张状态下呼吸——竭其全力让肺(和胸廓)再扩张一点,以此克服由陷闭在肺内的气体所推高的“呼气末正压”(PEEP),从而赢得短暂的末端气道开放和一点气体进入——但这一“艰苦卓绝”的努力在使生命得以维持的同时,却进一步增加了肺容积和胸内压,以及气体排出的难度——肺(胸)内越饱满、压力越高(及越用力呼气),小气道就越容易和越早在呼气期陷闭,而将更多气体截留在肺内——,如此又进一步增加呼气末肺容积和肺内压……这种“恶性循环”无法被打破,直至(如这个患者)完全丧失活动能力,乃至失去生命。</p> <p class="ql-block">病史没有什么特别可说的。说一下决定手术的过程吧:</p><p class="ql-block">尽管反对手术的意见似乎更有说服力:这样的患者,最好不要动他了,连去做个CT都很困难……也没有很大的大泡……再说麻醉也很难被说动……</p><p class="ql-block">我当然知道自己的意见是对的:但也不着急,先甲强龙加量看看会不会有起色,后面再考虑手术不晚……几天后,患者已可短暂地改变下体位,查房时能短暂地坐直了跟你讲几句话,并且呼吸机面罩可以摘下一小会——但也仅此而已,患者还是几乎始终跪趴在床上,离不开呼吸机,再继续保守治疗已收效甚微了。</p><p class="ql-block">最后下定决心的过程是这样的:查房时我重新注视着他极度膨胀的胸廓——虽然作为肺大泡治疗专家,早已见惯了这样的胸廓,却还是感到有些惊异,接着又轻轻拍了拍——由于极度胀满且“皮薄”,其“乐音”或比真正的鼓音还要清越、上扬!——就这一看、一拍,决心已下定了:做!手术干预应是唯一能够打破这一无望进程的方法,否则,难道我们要任其(肺)自行胀破不成?</p><p class="ql-block">此时,甲强龙刚减量到60mg,就不要再等了,激素减下来还早,术后还要再用、再减……</p><p class="ql-block">——此外,患者的年龄只有52岁,这也是我们决定帮他的原因之一;还有就是:尽管他的双肺没有可供减容的大泡,而只是肺气肿,且大都是均质的(小叶中心型)肺气肿,但他的右肺上叶却刚好提供了一个<span style="font-size:18px;">肺减容靶区,</span>且容积/范围够大!——但是,退一步说,假定没有这个靶区,是不是我们就帮不到他了呢?其实也未必如此,虽然那样的话我们不大可能做出如此治疗决定。基于前面的分析,即使是完全均匀的肺气肿条件下,我们如果给他去掉部分肺组织,应该也会带来获益——对于这样极端的患者,我们甚至可以假想一个不大可能去做的试验:假定我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掉他的一个肺,非常可能的是,他的生活质量/状态比他此时拥有两个肺要好许多!</p> <p class="ql-block">达成手术的一致意见后,还有几个问题需要解决,第一,要争取到麻醉配合,只有人家肯麻,咱们才能做;其次,术前定位显然是不可能的:患者没有巨型肺大泡(GEB),术前大泡内置管定位技术派不上用场——只有在GEB条件下,术前大泡内置管通过暂时减容、减压,使的患者能够耐受胸腔内适量游离气体,从而实现术前定位目标——识别和评估黏连。至于人工气胸定位方法,对这个患者来说当然想都不用想:在这样一种极限状态下,哪怕少量的胸腔内注气都是“”难以承受之重”!但没有术前定位指导,我们就无法知晓他的黏连情况,以及安全的进镜位置。尽管患者术侧没有引发黏连的相关因素,诸如气胸病史、外科手术史、肺结核或胸膜炎病史等,因此黏连较轻、甚至没有黏连也是可能的——但根据我们大量GEB减容实践及初步研究结果,GEB患者的黏连发生率是非常高的,且重度黏连占了很大比例,肺减容患者应与此类似。因此,术中如何进镜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在(对侧)单肺通气后,Trocar进入要十分小心——宜采取“探查式”进镜——究竟黏连程度如何,只有进镜后才可了然。</p><p class="ql-block">第一个困难,勉强克服了:经过几番接洽、沟通(建立在长期合作和信任的基础上)及在手术台上最后一番“软硬兼施”,麻醉师接受了先镇静摆平患者体位,然后迅速气管插管的建议;第二个困难就有些完全出乎意料了:与我们的预期相反,他的胸腔竟然是完全黏住的:其均匀、广泛程度,就如我们用浆糊贴年画、对联一般,除了近膈肌的很小的区域,整个胸腔几乎没有遗漏,即使是人为做到,这都需要多大的细心和耐心啊——所幸的是,他的黏连,大多可以通过钝性分离,再结合某些区域的电钩离断,最后艰难、然而顺利地分离下来。</p><p class="ql-block"> 即使是在术中,面对这样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黏连,我们也在思考和追问:第一,他的这种如此均匀一致的“全域”黏连究竟是如何发生的?这<span style="font-size:18px;">与其肺组织的异常膨胀会有相关性吗?或是否与其远端气道及肺组织的慢些炎症(非感染性)</span>有关?第二,这种“全域黏连”与其如此严重的呼吸窘迫之间有没有相关性?如果有,它的呼吸力学机制又是什么?</p><p class="ql-block">手术相关的第三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手术策略和结果把控,即对于这个患者来说,除了减容要尽可能彻底(保证手术疗效的显著性),同样重要的还有确保术后恢复之“丝滑”:要尽可能做到不漏气或基本不漏气,及余肺组织的较快复张——简言之,减少变数和缩短术后恢复时间,让减容获益尽快和充分显现!</p><p class="ql-block">手术次日早上查房,已可初步确定手术达到了预期目的:不漏气/基本不漏气,患者已能舒服地平卧,可以脱离呼吸机,呼吸形式也明显的平缓和顺畅了,特别显著的体征变化是之前高高耸起的胸廓明显地回落下去了——术侧的变化当然最明显!</p> <p class="ql-block">术中要把整个肺从黏连的胸壁上扒下来,其过程之艰辛是可想而知的。</p><p class="ql-block">即使在术中,面对这样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黏连,我们也在思考和追问:第一,他的这种如此均匀一致的“全域”黏连究竟是如何发生的?这与其肺组织的异常膨胀会有相关性吗?或是否与其远端气道及肺组织的慢些炎症(非感染性)有关?第二,这种“全域黏连”与其如此严重的呼吸窘迫之间有没有相关性?如果有,它的呼吸力学机制又是什么?</p> <p class="ql-block">术后48小时的肺和胸廓变化:由于减容后的时间还很短,肺和胸廓还处在一个调整、重构的过程中(患肺也还没有充分复张),但即便如此,患者症状,包括体征的改善也是显著的和即刻显现的:术后次日查房时,患者已能比较舒适地仰卧在病床上了,胸廓也已明显地回落下去:</p> <p class="ql-block">术侧肺还没好完全复张,已可看出,减容靶肺消除是满意的,能保留的(质量较好的)肺组织得到了保留,肺和胸廓容积、形态改变是显著的。</p><p class="ql-block">此外,左上肺看上去还有些碍眼(气肿也比较明显),后面根据患者的术后恢复情况,再决定是否也要做掉它——如果做掉,减容获益预期会更为显著。</p> <p class="ql-block">术侧肺还没好完全复张,已可看出,减容靶肺消除是满意的,能保留的(质量较好的)肺组织得到了保留,肺和胸廓容积、形态改变是显著的:</p> <p class="ql-block">术后患者状态:</p> <p class="ql-block">现在总结一下:1.慢阻肺患者的肺(和胸廓)的扩张/膨胀程度,与其“呼吸之痛”和无望程度是成正比的——而这常常主要无关乎氧合,或通气指标(在许多患者,其氧合及二氧化碳水平可能只有轻微的偏离)——其痛苦和无望的根源,用呼吸力学和呼吸生理学术语一言以蔽之,就是其呼气末肺容积已“非常危险地”接近于肺总量,简言之,他失去了呼吸所赖以进行的潮汐般的涨落空间,而陷入了“无路可逃”的呼吸力学和“地形学”困境/囧境;2.就这个患者而言,他必须在肺(和胸廓)接近极限的扩张状态下呼吸——竭其全力让肺(和胸廓)再扩张一点,以此克服“气体陷闭”所推高的“呼气末正压”(PEEP),从而赢得短暂的末端气道开放和一点气体进入——但这一“艰苦卓绝”的努力在使生命得以维系的同时,却进一步增加了肺(胸)容积和肺(胸)内压,以及气体呼出的难度——肺(胸)内越是被充满和压力越高(以及越是用力呼气),小气道就越容易和越早在呼气期陷闭,及因此就有更多的气体被截留——如此又进一步增加呼气末肺容积和肺内压……从而陷入无法自拔或逃逸的不可逆进程,直至患者完全丧失掉活动能力,乃至失去生命;3.减容治疗可以有效打破/打断这一进程/循环,为患者赢得一个较长的缓解期及回旋余地,同时为抗炎、平喘等基础治疗提供有利的呼吸力学和生理学条件——在那样一种极端状态下,任何保守治疗都已很难凑效;4.胸腔镜下的手术治疗是稳健的,并可做到非常微创——对这样极端又相对年轻的患者来说,手术获益的最大化——尽可能完美消除减容靶区是优先考量,其极端状态又要求着术后恢复的顺畅/“丝滑”,尤其是在术后漏气及术后肺复张不全的术中经营和防范上,经验、精到、用心、手段一样都不能少(如后者如“APC plus”在处理难以计数的泡泡和“层出不穷”的漏气上的神功!)!5.围手术期的管理(及团队配合)至少与手术同样重要:无论术中如何经营,对于极端患者,越是追求减容获益的最大化,就越是容易发生术后肺复张不全,同样,对于肺质量极差的患者,术后漏气也诚难避免(常无关乎切缘或消融损伤),术中经营有时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将二者(肺复张不全和漏气)限定在一个可控的程度或规模上,以为有效的术后管理创造尽可能有利的条件:如这个患者,术后一定程度的肺复张不全及漏气,却均可望在较短时间(如数天)内得到有效解决——且是在几乎无需术者心力投注条件下:对有效的团队配合来说,从结束手术的那一刻起,术者的工作就已基本结束了(这一点也正是我拒绝大多数手术会诊的原因所在——没有训练有素的团队,尤其是没有医师经过系统培训,再面对复杂的患者,就会让术后管理很不省心);6.在这个患者身上发生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全域性”胸膜黏连,其机制和意义还是不清楚的:猜测性的理由或原因:其如此广泛的黏连与肺的极度膨胀、与壁层胸膜的紧贴及远端气道和肺组织的炎症反应有关?其发生对患者的呼吸功能是保护性的反应吗,抑或是会加重同等条件下的呼吸功消耗?7.建立在互信基础上的麻醉配合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