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蒸蒸糕

忍冬藤

　　每年一进入腊月，越往后杀年猪的人家越多，除少数人家因为孩子在外读书或打工，想等一家人齐聚后再宰杀，让外出回家的家人也吃一顿新鲜的杀猪饭，大部分农户都会在农历腊月二十日之前把猪杀了，该腌火腿的腌火腿、该挂腊肉的挂腊肉、该装香肠血肠豆腐肠的，也需要各自加工完成。因为越往后气温愈回升，天气热了，猪肉也就难以加工保管。如果把火腿腌臭了，那就浪费了最好的食材，足以称为暴殄天物了。每当临近过年，年味随着杀年猪人家的增多，也就越来越浓了。

　　小时候过年，期盼的事情除了能穿上新衣服、玩几个散落的鞭炮、拿到大人给的三毛五毛的压岁钱，就剩下能吃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了。父母会把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珍藏着的猪肉拿出来，蒸煮煎炸后做成一桌好菜，让我们尽可能吃个够，过足一年中唯一一天的肉瘾。现在生活条件改善了，鸡鸭鱼肉平日里想吃都能满足，至于猪肉羊肉牛肉，已是考虑自身因为高血糖、高血脂能不能再吃的问题了，“吃”在人们对年的期盼中比重越来越低。但我对过年吃蒸糕的渴望却一丝未减。

　　蒸糕是用粳米磨成面，放到甑子里，一层面一层糖反复叠加后蒸出来的，吃起来软糯香甜，可以摆放几十天。

　　在当地，每年的大年初二，群众都有蒸蒸糕的习俗，因为蒸糕寓意阖家团圆、蒸蒸日上、步步高升、年年高升，人们都期盼过年有个好彩头，让自家人一年到头生活幸福，所以大家都会蒸一甑蒸糕吃。这天一大早，一家人早早起床，生火的生火、磨面的磨面、切红糖剥花生，忙上一阵后，松软香甜的蒸糕也就做成了。

　　母亲是个蒸蒸糕的好手，记得过年的时候，与爷爷一起单独居住的奶奶，每年大年初二的早上，都会到我家，迫不及待问蒸糕蒸熟没有，也想吃上母亲蒸出来的蒸糕，对于其他人家蒸出来的蒸糕却不喜欢吃，说有的面太干，松散的满嘴跑；有的又太潮，黏糊糊的不好嚼，糖佐料的香味也不够。只有母亲蒸出来的蒸糕又香又甜，好吃不腻。

　　当地的蒸糕与好多地方的蒸糕做法有些不同，制作过程也有些繁杂，人们只有在建新房竖柱上梁的时候、搬新家的时候、讨媳妇回门那天、或是过年的时候才会去蒸蒸糕，平日里是吃不到的。

　　蒸蒸糕时，先把优质的粳米进行淘洗，用冷水浸泡一两个钟头后倒出，滤去水分晾干，然后拿到石磨上磨细，用细筛边搓边筛，使米面变得松软，找来红糖、花生、黄豆、芝麻、苏子等，把红糖用刀削细（注意不是切，也不是舂）；花生炒熟后去皮，放石臼里舂成碎屑；黄豆炒熟后也放在石臼里舂成细屑；芝麻苏子炒熟备用，将准备好的红糖、花生、黄豆、芝麻、苏子混合后拌匀，制成糖佐料，就可以生火蒸蒸糕了。

　　找来个木甑子，甑底是用竹子编出来的，上面垫上一层纱布，甑底下面有一个十字交叉的甑架。把甑子放入锅里，加入甑脚水后大火猛烧，这时将筛好的米面用手撒入甑子里，厚约3~5公分，撒面前需要根据面的干湿度加入适量冷水，切忌水加得太多，盖上甑盖；看到甑盖已经向外冒气后三分钟，打开甑盖撒上一层红糖拌花生的佐料，又撒上一层厚约3~5公分的米面，盖上甑盖继续蒸；当看到甑盖向外冒气三分钟后，又打开甑盖撒上一层红糖佐料，继续撒上一层厚3~5公分的米面，又盖上盖子继续蒸……最后一层的米面上撒上一层厚厚的红糖花生芝麻料，作为蒸糕的表层，盖上盖子，蒸个十来分钟后，蒸糕就可以出锅，下一步就是“脱蒸糕”了。

把甑子端出，用一节比甑子高一点的粗木头摆放在桌子上，一人扶住木头、一人端着甑子，把甑底下的十字形甑架中间放在木头上顶住，扶住甑子往下一按，圆圆的蒸糕就露了出来，另一人赶紧扶住被顶露出来的甑底，把甑底连同蒸糕一起端放在桌上，到此就可以品尝美味的蒸糕了。

　　平日里有喜事，大家蒸的蒸糕是单数1、3、5、7、9层，过年时蒸的却是双数2、4、6、8 、10、12层。母亲过年蒸蒸糕时没有少于四层的，大概也是取其四季平安、六六大顺、八八大发、十全十美之意，至于蒸了12层，自然表示十二个月了。层数越多，技术要求越高，撒的米面层就需要更薄一些，对米面的水分要求也更严格。当然，层数越多，佐料层也越多，蒸糕的味道也就更好了。

蒸蒸糕也有蒸不熟的，原因大多是米面水分太重，或是不等第一层上汽蒸熟后就放第二层、第三层，蒸汽从甑子角沿锅边冒出，咕噜咕噜直响，我们戏称那是“老妈妈煮鸡蛋”，这时就需要用筷子在蒸糕里戳些眼子，让蒸汽从眼子里冒上来才行了。

　　蒸糕蒸熟后，母亲会先划下一块放到碗里，让我们端到家堂上供奉祖先，然后按家人辈分依次分端，吃不完的蒸糕放到橱窗里，摆放一两个月都不会变质，吃时拿出，洒上些温水，放到甑子里一蒸，蒸糕又变得松软香甜了。

　　从儿时开始，母亲蒸的蒸糕伴随着我度过了一年又一年，蒸糕的味道填满了我对年味的记忆，那种刚出锅时扑面而来的米粉香味、吃到嘴里松软香甜的感觉，在母亲离世多年之后，我依然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