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庖汤肉香

林森

我的童年时期，生活贫困，常年难吃到肉。杀过年猪时，还得交半边统购，剩下半边管一年，哪还敢大吃。当然，条件好的户喂两头，那可真叫人羡慕呢！

我和根娃、群群、小杏几个小伙伴，一到腊月都眼巴巴的指望着，哪家杀猪请吃庖汤时，大人能带着我们去尝一顿鲜。

那天，我们在偏坡捡柴，群群说明天柴会计家杀猪，他家喂有两头，定会请吃庖汤。我们四个人中的大人，他不一定都会请，当即商量好，不管谁跟着大人去，定要带几片肉回来解解馋。

第二天下午，生产队早早地收了工。我和父亲来到柴会计家，二十多人已先到了，几个小孩在院坝里疯闹着，我的伙伴一个未见。大人闹哄哄地围着柴火堆烤火，厨房里飘出阵阵雾气，一些人耸着鼻子，拼命地吸闻着肉香味。

我站在厨房门口，见柴婶用竹捞箕在锅里舀着，捞起了几块大坨坨肉，翻倒在案板竹簸箕上，雾气直冒。柴会计在我身后大声说:“谁不怕烫，敢用手抓簸箕中的肉吃？”

袁队长大步冲进厨房，从冒着雾气的簸箕中迅急抓出一坨肉。边往外跑边咬，嘴里连连直吸气，含糊不清地说: “好香的肉啊，就是有点烫……”袁队长的“烫”字还没出口，赵叔一把将肉夺了过去。

赵叔手抓着肉，连声直喊“烫！烫！”，手一松，肉掉在地上。一条大黄狗猛扑向前，含着肉就跑，袁队长和赵叔两个人拼命地去追。

狗一纵一纵地跑着，离人丈余远时，肉烫，狗吐出肉，“汪汪”地连声摆动着嘴。袁队长他俩快追近狗时，大黄狗又含着肉跑远了。

折回时，袁队长对赵叔说: “你那细皮嫩肉的手，怎能拿得住刚起锅的烫肉？真是狗替猫逮了鱼。”

父亲他们几个人开始支桌子，摆碗筷，屋内堂屋摆两桌，屋外一桌。柴会计说: “我懒得去借桌子，用门板将就一下。”赵叔说: “有肉不怪桌子孬。”说话时，和父亲两个人蹲下身，把堂屋大门用手往上猛一提，门板横在两人手臂膀上。他俩抬着门板到院坝火堆旁，用凳子支着，门板上面开始摆碗筷了。

这时，群群忐忑不安地站在院坝边，我连忙过去招呼，群群说: “我爸走时不准我来，说是丢人现眼的，我想想还是来了。”我说: “来得对，根娃昨天约定的事，不要忘了，厚着脸皮也要带些肉回去呀。”

群群扬了扬手帕说: “记着的。”还好，他的父亲跑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说: “等会儿开席时要懂规矩，不要抢着吃。”

开席了，我坐在柴火旁那一桌，门板上摆了许多菜。脸盆装着的是萝卜炖猪心肺和肥肠，酸坛子盖盖装的是豆腐粉条炒肥肉，还有一些大碗里盛着炒白菜等。凳子不够用，我只有站着。赵叔把一个大柴疙瘩推过来，自己坐了。风刮着柴火堆，烟雾乱飞，熏得我眼泪直流。

柴会计一再解释条件差，大家一定要吃好。我夹着坛子盖盖里的菜，不论是肥肉还是豆腐，都有一股臭酸菜气味。

坐在堂屋的袁队长故意大声喊: “你们院坝的人吃着肉烤着火，门板卸了当饭桌，惹得风直往堂屋灌，害得我们冷得发抖呀！”

坐在院坝火堆旁的赵婶站起身回应: “不服气你出来吃呀！我们调换地方。”说毕，坐下，伸了下腿，踢着了凳子脚。

突然，门板斜着向赵婶方向垮塌下去，桌子上的肉菜飞溅到了赵叔的腿上。赵婶却烫得直喊，说一脸盆萝卜汤全倒在她的脚上，脚已经烫起泡了。袁队长等人跑出来，站在门口看热闹，笑着说: “正好，脚烫熟了，现在可以当肉吃了！”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一边笑着，一边收拾倒在地上的饭菜。发现是支门板的凳子脚烧燃了，赵婶用脚一碰，断了凳子腿，难怪刚才柴烟熏得我直流泪呢。

柴会计去找了一些砖头来，支着门板，大家又开始吃起来。我在收拾地上的菜时，趁机揣了几片肥肉，其他几个人也同样往怀里揣。柴会计正往这边来帮忙，看见有人揣肉，故意溜开了。

吃毕饭后，我和群群打着火把，赶往昨天相约的秋家湾树林。根娃和小杏已烧着火在那儿等着，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根娃一把就从我口袋里抓出肉片塞进嘴里。几片肉吃完后，直喊不知肉是啥味道，就已经下了喉。

根娃又去抢群群揣着的肉，群群迅速将手帕包的肉片递给小杏，小杏边跑边吃。根娃终于从小杏手中抢了一片肉，小杏却说: “我是专门给你这饿痨鬼留着的，不然我早就一口吞了。”根娃闭着眼晴慢悠悠地吸吮着肉片，嘴里连声说: “好香，好香啊！这才是神仙过的日子呢！”

几十年中，每次和根娃相聚，都要说起那晚的肉香。五年前，根娃去缅甸开矿了，去年回老家相聚时，又说起那晚吃肉的事，他说他已经吃遍了山珍海味，但都不及那年的那片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