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少年啦飞翔》

莫然

本文选自作者2009年创作的120万字自传《蓦然回首》，该书暂不出版。第一部分系美篇《我的文学路》，本篇紧接其后，系第二部分的1、2小节。1、军营是我家我从小在部队里长大，少年时代和青年时代，部队就是我的家。父母虽是军人，但他们参加革命的时间并不长，刚好赶在“天亮”前，且都是受兄姐的影响。那时正值二十出头的他们从黄河边南下，一个坐火车，一个用铁脚板，跟随大军走进了天府之国，从此在这里安了家。母亲说我这个头胎老大出生在成都，因为成都又叫蓉城，我原名就叫“肖蓉”。但在记忆中，我却似乎出生在“大衣”，于是我成长期间一直都在纳闷：大衣里也会出个娃？多年后我才知道，那应该是大邑县，著名地主刘文彩的庄园就是部队驻扎地，年青的父母便在那里养育了我。大约两岁的时候，部队转移到离成都不远的新津，驻扎在纯阳观，这是一座殿宇重重的古代建筑，全靠木头搭成，却没用一颗铁钉。观宇附近溪流环绕，据说幼年的我曾掉在一条小河沟里，差点儿被淹死。因为是冬天，救我的解放军叔叔还得了重感冒！在那泥塑金身之间，我也曾带着脚步蹒跚的弟妹们一同游戏。多年后我写解放成都的长篇小说《策反》，又去瞻仰那个可以称为故居的地方，并把一场重要的战役放在这座观宇里，使得该书也有纪念父母的意义，如今读起来倍感亲切。 再后来父母就因工作需要而分开了，我们兄弟姐妹都跟着母亲去了双流，住在一间小小的瓦房里。那瓦房顶上没有天花板，不但经常漏雨，还不时掉下几只毛毛虫，吓得我们小姐妹一进门，就赶快躲进蚊帐下。此时的记忆有三个关键点：一是屋外的广场曾斗过一个女特务，“她”似乎姓黄，后来才知道那是个男人扮的！二是我从幼儿园毕业，却因年龄不够没读上小学，在家呆了一年，不时去看幼儿园里的弟妹，把留给他们的糖果送去，否则意志不坚强的我就快偷吃光了！三是母亲带我们去看坝坝电影《刘巧儿》，我和大妹哭得稀里哗啦。母亲问我们要学谁？我和大妹连忙回答：“刘巧儿”！弟弟却抢答：“地主！”惹得四周人又笑倒一片！还有还有……直到父母都调进成都，父亲去军区后勤部工作，我们又在一个保姆家寄宿了几个月，才住进部队大院，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那只是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不带厨房和厕所，却镶有在那个年代堪称奢侈的红木地板。这时母亲又转业了，工作地点较远，只好把两个弟弟送进幼儿园，带着上小学的我和大妹住在单位，以便照顾我们，一周只能回家一次。单位宿舍也挺紧张，我们和另一个母亲及其儿子住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两张大床挤挤挨挨，一点空隙都不留。母亲不放心两个弟弟和父亲，又经常骑着车跑回去照看他们爷儿仨，我和妹妹则单独留下来。那男孩子溺尿，他母亲就找了个偏方，用他的童子尿泡鸡蛋再煮了吃，于是那男孩儿每天早晨起来，便无所顾忌地当着两个同龄的女孩子，站在泡了一坛鸡蛋的罐子面前撒尿，那情景颇不雅观。已经启蒙的我为躲避这一幕，只得抬头看着墙上的招贴画，我至今都记得那是一桢摄影图片——芭蕾舞“天鹅湖”，图片上的王子正扶着白天鹅翩翩起舞，他胯下也有一块东西隐隐凸现。这一切和小男孩的当面撒尿，也许就是我的性教育罢？ 后来我们姐儿俩又搬到另一间稍为宽大的房子，也有红木地板和明亮的窗户，跟一个曾被打成右派的单身母亲同住。她身世神秘，她的孩子也性别不详，只记得她有一副很好的歌喉，不时给我们哼唱几首动听的苏联歌曲。还有屋角落的泡菜坛子，里面泡着满满一坛鲜红的辣椒。我们听着优美的歌曲，看着几本翻得烂熟的旧小说，不时偷偷捞出红红的泡辣椒，吃得淋漓酣畅，日子也过得优哉游哉。但那时的家毕竟有点儿支离破碎。我也问过母亲，为啥不让我们上八一小学？那样就可以天天回家了。好强的母亲说，你爸是个芝麻官，我怕你们在学校里受欺负！八一小学确实如此，孩子们都爱攀比，父母官大便压死人。我曾在类似的小学读过一年，班上根本就没人理会我，女孩子都成群结伙，把我弄得挺孤立，不由地自卑起来。老师也喜欢巴结当官的孩子，母亲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把我转到一师附小。这座重点小学师资极好，我对学业也有了新的领悟，倍受老师恩宠。一个姓陈的语文教师更是欣赏和器重我。记得有一次，她提问“游击队员之歌”传达出了什么样的心情？同学都茫然摇头，不到十岁的他们知道什么？我在她的提示下，说出了“自豪”这两个字，她高兴得为我鼓掌。后来换了一个姓谢的女老师，眉毛又弯又细，说话有些尖刻，我上课就不安心，常偷看连环画。直到有一天，我看见她和一个帅气高大的男老师一边弹钢琴，一边合唱外国歌曲“深深的海洋”，才知道她心中也有柔情。快毕业时，她把一个小木箱交给我，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她收缴我的连环画。谢老师没再说我一个字，却在我的评语里毫不留情地写下“自由散漫”这四个字。我是个具有双重性格的心思复杂的女孩子——天生恃才傲物，却又胆小自卑；既优柔寡断，又有不顾一切往前冲的劲头。考中学时，考场正好在人人向往的四中，进出的学子都意气风发，只有我“梭边边”，独自悄悄走在旁边的穿廊里。其实我怀揣锦锈文章，可能是这批考生中成绩最优秀的，却被分配到西北中学。虽然也是重点，然而低了一等。幸亏遇到一个知人善任的班主任，他赏识我的才华，或如同学所说的“偏爱”我。刚满十五岁，就被他发展入团，迅速成长为班上的佼佼者。 一直跟我寸步不离的是大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又单独住在外面，关系亲密但经常闹架，正如俗话所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个时期的回忆也有几点，都是关于吃的：一是在食堂吃饭。某次要会餐了，我们每天省下一两粮票，想到时候饱吃一顿。不料真到了那一天，面对着一大块少盐没味儿的五花肉，反而没胃口了，最后把饭菜都倒掉。又一天清晨，我跟她拿着馒头边走边啃去上学，大妹刚出门就被一个叫花子抢走了手里的馒头，哭着追了半天也没用。回家后，妈妈捧出一个糠窝头，一嚼却满嘴粗糙，真是难吃！还是同学的家长会打算，家里腌了满满一盆青菜，都被我们偷吃光了。另有同学上课时，悄悄吃些辣椒面和干罗卜条，那也十分美味！在军队工作的父亲，给了我家强大的经济支撑。他工资和定量都很高，三年自然灾害，我们并没饿肚子。妈妈说我刚生下来时，还跟老爸在兵站住过，吃了不少军队供给，又喝了许多飞行员的牛奶，才给了我一副好身体。为了让我们姐儿俩继续沾部队的光，妈妈又把我跟大妹接回家住，还把小脚的外婆也接来，让她跟着享福。然而北方人却吃不惯大米，外婆只好在家自己擀面条。我和大妹一个跟着父亲吃食堂，一个跟着外婆吃面条，隔三岔五就想轮换一次，很是纠结……其实在困难时期，部队虽比地方强，也同样少菜没粮，就有人去院子角上开荒，种些蔬菜杂粮。勤快的母亲连忙紧跟，被惯坏的我们，却把这周末的劳动当成苦差。于是父亲想出一个办法，那时星期天只吃两顿饭，他就买了一些当时挺稀罕的糕点，上午种完地，中午便可分到几块小糕点。在我记忆中，那真是最美味的佳肴，以至于我成年后很少吃点心，似乎所有的美味糕点，都在少年时期尝尽了！ 家里的住房已发展到两间，另一间在过道对面。此前我和大妹回家时，还曾去三层的小阁楼，跟别家的女孩子挤在一个小房里睡过。我家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勤劳的母亲却把它布置得很温馨，以至于我现在梦中出现最多的，便是军区后勤这两间陈设简陋的房子。那里是温暖的家的象征，也是一个少女最美好的生活记忆。我就从那里出嫁，嫁到住房条件较优越的婆家。头天晚上，妈妈说要跟我单独谈谈，我们相依相偎坐在床头，她却什么话都没讲，只是无言地搂紧了我，眼里似有泪光闪烁。多年后在电视上，我看到黛安娜要嫁给一个王子，她母亲也是眼泪汪汪，心中恍然明白了一切：妈妈只想告诉我一句话，无论发生任何事，这个家都是女儿永远的港湾！父母却是包办婚姻。他们都是河南孟县人，两家村子相离不远，爸爸老家叫上口村，妈妈老家叫谢庄。老爸的家庭出身本是小土地出租，爷爷是本县有名的教育家，自己用土地出租的钱来办学，这个学校至今还在，就用爷爷的名字，命名为“凤翔中学”。但爷爷不知怎么给划成了地主？这给我爸一生带来无穷的麻烦！妈妈却是道地的下中农。其实两家的境况原本相差不多，后来外祖父在成都经商，突然暴死，其钱财被不义之徒抢走，只给孤儿寡妇留下一点薄产。而父亲的家族在孟县算得上显赫：曾祖父中过举人，爷爷是国民党的教育局长，育人无数，也算个进步士绅、民间教育家。说起来我家真是书香门弟，有人就曾对我爸夸奖说：“你们家是一巢飞双凤啊！”我和小妹有这点出息，还真亏了父亲。从小他就喜欢给我们念书讲故事，读了不少名著，故事讲最多的则是“西游记”。至今还记得他读《新儿女英雄传》中的开篇那一句：“牛大水今年二十一岁了，还没有娶媳妇。”在这种熏陶下，我七岁就读了《红楼梦》和《林海雪原》。文革时家中的书都被烧光，父亲悄悄留下来的那本《宋词选注》被我翻烂了，许多词句至今难忘，成为隽永的偏爱。 多年后我又回到军区后勤，怀着悼念的心情寻找故居，少年的记忆却荡然无存！极目那片树林伸展的远处，应该是当年父母领我们开垦的地方。我家原住的36号楼也拆除了，梦里那一栋三层旧灰楼，那一弯宽敞的楼梯，那一间铺地板的房子，还有拐角尽头那一扇可以朝外望的小窗户，都已成为废墟。红木板的房门外，调皮的我们因为跑跑嚷嚷吵闹不休，也曾挨过母亲难得的一顿痛打。那滑滑的地板更令人难忘，有一次妈妈刚在公用厨房里煮好一锅热腾腾的汤面，让我连锅端回家，我就在走道上滑了一跤，一锅汤面全部倾倒在地上！只记得当时我无望地蹲在地上，双手不怕烫地捧着那些面片，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想这一顿打是跑不掉了。没想到妈妈闻声跑出来，却只关心地抓着我的手，直问烫了没有？我不禁眼泪扑扑往下掉……还有当年谈恋爱时，母亲很反对这个老公，既嫌他家门第高，也觉得他性格冷峻，不会心疼人。我却不听劝告，认准了非此人不嫁。那时未婚夫在我心中的地位颇高，周末如果他不来我家，我便食不甘味；他若晚来一点，我就会在楼下的小路上等他。妈妈看见我那份痴迷，只好叹口气，准备接受这门婚事。当时我的心情说起来可笑，真是巴不得快点儿离开娘家，嫁入夫家，从此跟老公过上美满的生活，享受二人世界。恨不得花去了大半辈子时间，我才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情感世界无论如何颠莺倒凤，真正最爱你的人可能还是你的血亲，而非婚亲。血浓于水这个最浅显的道理，为何我们总要到了自己白头之际，才能看得清楚明白？ 2、逍遥少年派1966年夏天，我在中学参加了共青团，是班上的第二个团员。同学们都说班主任马老师喜欢我，我自己也是踌躇满志。因为作文写得好，俄语也不错，还当上了校排球队的二传手，似乎前途很辉煌。但是紧接着文化大革命袭来，一切都变了样！可能学校里所有的优等生，都跟我当时一样不知所措。停课闹革命，无法念书了，校长被打倒，老师也靠边站。很快消息传来，本市要联合成立中学红卫兵了！政委是西南局书记李井泉的儿子，听说成绩很好，我们也很佩服他，还学习了他写的日记。我们中学也成立了红卫兵组织，叫做2867部队，后来才知道这四个数字原是我校的电话号码，当时却有点正规部队的味道。我们的头头是曾铁和顾艳，前者为高二男生，后者为初三女生，都跟我有点渊源——曾铁的母亲是我妈的同事，顾艳是我在校女排的好朋友。我们自称红五类，都是革命干部和革命军人的子弟，也都穿着绿色的旧军装，胳膊上戴着一个红袖章。本来我挺喜欢穿花衣服，妈妈给我买了一件红绿格子相间的外套，一直没舍得穿，压在枕头底下，现在我却不要它了，改为要女式旧军装。大妹也跟着要，妈妈想尽方法，才算给我们姐儿俩弄到了。班上开始斗老师，有些男生使了坏心眼儿，让班主任吃烧饼夹石灰（多年后他们才坦白交待，否则女生还不知道）。因为马老师对我不错，这些行动我都不忍参加。接着红卫兵走向街头和社会，向旧势力开火，成天唱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喊着“造反有理”的口号，还跑到学校附近去抄家……每逢这时，我都吓得心儿卜卜跳！这就叫造反有理吗？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性格又柔弱多情，实在无法接受，但却不能站在反动派一边，只好采取躲避的办法，遇到这类革命行为便跑得远远。 学校里象我这样的人不在少数，2867部队也分裂成两大派，一派叫铁汉派，以顾艳和曾钢为首；一派叫木头派，奇怪地是居然以曾铁为首。这个高二男生颇有头脑，不同意任何乱打乱斗的行为，还被一帮小红卫兵围攻过。倒霉的是若干年后，他正要升任成都市检察长，却被我校一个老教师、当时的政协委员认出来，一口咬定说曾铁在文革中打过他，于是检察长当不成了，提前退休。我和大妹分别被列入铁汉派和木头派，她是前者我是后者。其实我俩很冤枉，都不知道谁是谁呢！接着又传来一个特大好消息——毛主席要接见红卫兵了！每个班将选五位代表去北京见毛主席！这是多大的喜事呀！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哇！可我没被选上，大妹却选上了！我羡慕死她了，回家面对亲人也倍感羞愧，我一直都挺优秀，学习成绩好，在班上第二个入团，这次怎么啦？难道真是我不够革命？没资格去北京见毛主席？大妹上路了，我偷偷哭了一场。幸亏没过多久，就开始全国大串连了！这下我们都可以去北京了！班上的同学都跑光了，我也想跟着几个不太熟的校友一道进京。大妹没回来，我又要走，妈妈不能反对，只好塞给我几张全国粮票，让我小心。火车上全是人，挤得要命，一到站就开不动。还有人从窗户上爬进来。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座位，挤挤挨挨地坐下了。在郑州我看见一对夫妻相拥着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生病的婴儿，那欲哭无泪的样子让人伤感。我不由地想，这样大串连是对还是错？反正一切都乱套了！我又能分辩得出什么？正在这样想时，一个刚挤上车的男孩子突然挣扎着坐在地上，把自己的胳膊肘架到我膝盖上，居然打起盹儿来……我象被狗咬了似地推开他，尖叫起来：“你要干啥？不许耍流氓！”他哭笑不得，继而嘟哝着：“你这人可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我怔住了，放眼望去，车厢里确实挤得一塌糊涂！有人睡在行李架上，有人躺在椅子底下，还有人占据了厕所，要想过去就得翻山越岭……我又不禁在想，这么多人都赶到北京去，毛主席接见得过来吗？我们能见着他老人家吗？ 到了北京站，到处都是人山人海，幸亏有大客车来接，称呼我们为“红卫兵小将”。胡乱挤上一辆车，竟被拉到清华园。这下好了，住的是教室，都打地铺，吃的是大锅肉烩菜和热乎乎的馒头。那是十一月底，首都的天已经很冷了，一人借给一件军绵大衣，走时要归还的。我们的心却是火热滚烫，不见到毛主席誓不罢休！等了很多天，也到过令人敬仰的天安门广场，看见了城墙上的毛主席像，似乎他在朝我们关切地微笑……可他老人家啥时候才能接见我们呢？大学红卫兵来劝导我们，说天冷了，毛主席不会出来了，你们快回去吧！要复课闹革命了！我等本份人就相信了，原就是木头派嘛！老老实实地打道回府。这次火车上倒不太挤了，但还没到西安，就传来一个令人发懵的好消息——毛主席又第N次接见红卫兵了！我们却又错过了！气死我们了！后悔得要命！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回成都了，改道去延安。原是不甘心嘛，去延安瞻仰一下革命圣地也好。这是除了去兰州参加排球比赛，我第二次出远门，不知为何那么大胆？半道上又分为三拨，有人要去韶山，有人要去井岗山，只有我毫不动摇，坚决去延安。原因是我想家了，去了延安，在宝塔山上照张像，就赶快回家吧！延安比我想象得还要穷，住的是破窑洞，吃的是粗馒头，还有黑呼呼的猪血……若干年后，我把这一路的艰难困苦都写入了《聚变》。记不清楚是怎么回到成都的？妈妈见到我才放了心，大妹也回来了，她比我幸运，见到了毛主席！ 顾艳来通知我们姐儿俩，说这段时间又抄了不少人的家，缴获了很多战利品，要在人民公园搞一个“文化大革命成果展”，让我们去当解说员。这是我第一次当人暴众说普通话，起初吓得发抖，后来就好多了，居然找到一点感觉，可能是红卫兵的赫赫战果给我壮了胆。那真是不小的收获，展览柜里摆满了抄来的黄金、珠宝、首饰和手表……我悄悄看过几次，却想都不敢想它们来自何方？又将去往何方？这些文革中的瑰宝后来流落到谁的手里？始终是个谜。搞了几个月，有一天早晨我们进了展览馆，突然发现这些抄家物品不翼而飞，全都不知去向！大家惊呆了，也吓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回学校才得知，我们已经成了“保皇派”，2867部队被勒令解散了！这时全国进入大乱特乱阶段，乱世英雄起四方，过去被命名为“黑五类”的子弟也奋起闹革命，成立了自己的组织。三十六路峰烟，七十二家诸侯，我们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于是又有一个说法，即我们成了“逍遥派”，也就是中间派、墙头草的意思，随风倒吧？这样也好，逍遥之外，照样可以心系国家大事。我就带着弟妹上街去搜集传单，弟妹都喜滋滋的，活象解放前那些在街头乱窜的报童，手里抓着一大把印刷品。但我是个悲观主义，年纪不大，却爱操心，过了一阵便开始犯愁，真是不知道国家该往何处去？仿佛一切都颠倒了！那时家里也挺乱，父亲被抓了，母亲工作忙，也在挨批判，因为以前看京剧《谢瑶环》时，叫过一声好，便被说成为《海瑞罢官》翻案。听说她可能还要下放，兄弟姐妹很紧张，简直没有人来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了！ 这时有个救星来了，就是我们的堂兄。原来大伯也挨了冲击，他是重庆情报所的科研工作者。听说当年抗战时期，大姑带着大伯去延安参加革命，不料走到西安，大伯就病倒了，大姑只好留下他养病，自己先去了延安。后来大姑在鲁艺认识了音乐家马可并嫁给他，大伯在西安病好后，却稀里糊涂地参加了国民党。原本以为都是抗日，其实差之千里，赔上了自己的一生，始终不得志，也是个一直挨整的“老运动员”！堂哥这次也是来避祸的。妈妈起初很欢迎他，因为他带着我们几个玩儿，还喜欢给我们讲故事。堂兄也是优等生，成绩不错，记性又好，就象我们的小教员，唤起了我们对文化知识的热爱。但妈妈很讲现实，因为堂兄正在长个头，吃长饭，每顿饭量都不小。他又没带粮票来，老爸的粮票和工资都被停发，我家也挺困难。我那时已经懂事，知道妈妈的愁烦，就出面掌勺，一天三顿都吃稀饭，每次只丢一把米下锅，清得见底，潜意识里是想为母分忧，让这个能吃的堂兄吃难而退，自己离开。但他偏偏不，咬牙坚持着。后来才知道他家的处境更不妙，在我们这里住着，他这个“狗崽子”至少无人敢欺负嘛！直到老爸放出来，我家的情况才算好转一点。堂兄终于走了，可是堂妹又来了。大伯在研究所里被整，简直抬不起头来，只好求助于弟妹。有了爸爸的工资和粮票，我们不再挨饿了，但全面的饥荒已经蔓延，全国人民都要过苦日子了！肉是基本上吃不到的，蔬菜也很少，吃顿面条就算打“牙祭”了！我经常带着弟妹上粮店去，排队购买水叶子面。那时没有冰箱，买了面条来，只能想办法晒干。虽然闻着有股味儿，但只要下到水里，调着酱油醋和辣子，仍然挺好吃。跟吃的比起来，那时最可怜的是精神上极度贫乏。没有任何书可看，仅有一本《宋词选注》，早被我翻烂了！有一次在妈妈的办公室，找到一本破旧的杂志《收获》，立刻如获至宝，爱不释手地看起来，看了好几遍。又有一次，不知从哪儿找到一本《东游记》，也是快翻烂了，每个篇章都能背下来。从那时起，一个妙龄少女开始幻想写小说，就跟精神会餐似的。我那时候能做的，已经很够文艺青年了！ 我们还算幸运，因为住在部队大院里，经常放电影。公开放且反复放的只能是那几部：《战上海》、《上甘岭》、《地道战》和《地雷战》，还有革命样板戏。可以说，我少年时期的文化教育就是看电影。我挺爱看《上甘岭》，它培养了我的革命英雄主义。尤其喜欢那首插曲“我的祖国”，唱起来真是回肠荡气。没想到有一次放映时，居然剪掉了这一节，还有连长抓小松鼠那一段，整部电影便显得索然无味！谁那么革命又那么缺德呀？《战上海》也是同样精彩，巴队长跟踪地下工作者的老桥段，至今用起来都是长盛不衰。朝鲜电影《钢铁战士》，阿尔巴利亚的电影《宁死不屈》，都宣扬了一股浩然正气，令人难忘，那些英雄人物永远活在我们心中。还有苏联电影《列宁在十月》的系列片，经典台词也是人人都会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让列宁同志先走！”“掐死他！掐死他！掐这儿……”在那个年代里，烘托出了一种极其革命但又非常温馨的气氛。这种电影教育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我当兵复员回来。有一天下午，大弟突然跑回来叫我们，说礼堂里在放南斯拉夫的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我们跑步前进，到那里已经晚了，电影早就开场。看后觉得特别震憾人心，不仅因为剧情复杂，塑造了一个非同凡响的英雄人物，还因为它运用了更多的艺术手段，比如音乐，比如慢镜头，比如渐渐拉高直到最后的航拍……当地下工作者、钟表店老板为救同伴而牺牲的时候，一群白鸽飞起来，然后响起的一段音乐恢宏壮丽。若干年后被一部电视剧用来当主题音乐，我听了一耳朵立刻明白，正是它升华了我心中的某些东东！ 当时扣动人们心弦的还有那些朝鲜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极其简单的故事情节，但让人看了很轻松也挺舒服。《摘苹果的时候》，里面有个人物外号叫“六百工分”，那段话也成为经典：“漂亮的脸蛋能长大米吗？”又过了几年，《卖花姑娘》横空出世，强烈地打动了每一个中国人。我当时拿着两张电影票进场，成为人们追捧的对象，都快被抢走了。突然有个人冲过来问：“你有多余的票吗？”一看竟是好朋友孟丽的老公、一贯矜持的老季！我不能告诉他，这张票是给自己心上人留的；好在他后来终于弄到了票，跟孟丽坐在最后一排，哭得稀里哗拉……电影教育是那个年代最为特殊的风景线，居然培养出了一个作家！除此之外，革命样板戏还是有功劳的，我每一部都看了十几遍，总算是弥补了自己精神上的需求。细想起来，那个年代的每一阶段都有这样的电影教育：《追捕》、《佐罗》、《叶塞妮亚》……我们就是这样一步步走来的！到了文革结束，有一次还是在军区后勤放电影，居然出现了接吻的镜头，场下立刻大哗，人们已经不能接受这样的浪漫主义了！但是很快的，有如春风化雨，它又将细细滋润着人们的心田……因此，我们全家都成了电影迷，兄弟姐妹们对此如数家珍，还自己戏称，都是“电影大学评论系”毕业的。这种逍遥快乐可又前景渺茫的少年派生活，过了将近一年半。直到1968年春天，我终于看到了新的希望，我也参军入伍，的人生因此而改变。3，军队的女儿（略）（本文未完结，请看续篇之第3小节《军队的女儿》，和第4小节《初恋的天空》。其内容有重复。） 番外:少年啦飞翔 （本篇为西北中学同学会征集的文章，与前文有重复。）在少年时期，我是个具有双重性格的心思复杂的女孩子——天生恃才傲物，却又胆小自卑；既优柔寡断，又有不顾一切往前冲的劲头。而在我的成长历程中，母校西北中学起到了重要的暖心作用，也给了我从自卑到自信的治愈环境。考中学时，考场正好在人人向往的四中，进出的学子都意气风发，只有我“梭边边”，独自悄悄走在旁边的穿廊里。其实我怀揣锦锈文章，可能是这批考生中成绩最优秀的，尤其作文最出色。至今还记得，读六年级时，有一篇作文题目叫“我的学校”，多数同学都实打实地描写了校园风貌，包括教室桌椅什么的，唯有我写的是人物，特别把辛勤哺育小苗的园丁们吹棒了一番，博得老师大力赞赏，曾被推为范本在年级中传颂。恰巧考中学时，作文题目正是这一个，我当然理直气壮地把这篇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作文照抄一遍。一个邻居是将军家属，有关系去给女儿查分数，回来跟我妈说，我作文得了满分。数学也没问题，我一直是班上前三名。但不知为何却没考上心仪的四中，却被分配到西北中学。虽也是重点，但低了一等。当时心里很不安，甚至有些沮丧，也算是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打击吧？不料在初六七级二班，我幸运地遇到一个知人善任的班主任，他赏识我的才华，或如同学所说的“偏爱”我。刚满十五岁，就被他发展入团，迅速成长为班上的佼佼者！从那以后，我的人生路越走越自信，终于冲刺到最后，达到了理想的目标。 我的班主任叫马笃斌，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班上同学认错别字，曾把他叫作“马骂武”，听起来让人笑痛了肚子！马老师个子挺高，脸虽有点长，但一头黑发，年轻气盛，才华横溢，器宇轩昂，在那时也算帅哥一枚。巧的是，马老师的女朋友也在西北中学当教师，依稀记得她有两条辫子，面目清新，也真是好一对妙人儿！同学们都说马老师喜欢我，我自己也踌躇满志。因为作文写得好，俄语也不错，是课代表，还当上了校排球队的二传手，似乎前途辉煌。至今同学聚会时说起来，思想敏锐又牙尖舌怪的同学袁志君，总要调侃我是班上的“公主”。我不记得自己有啥特别之处？但是1966年夏天我就参加了共青团，是班上第二个团员，肯定也很自豪吧？记得入校时，一个女校长就说过，某位高才生如何如何，考上了哈军工。自己当时也有这样的志向，准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今后也考哈军工……但是没想到，紧接着文化大革命就袭来，一切都变了样！可能很多同学都跟我当时一样不知所措。停课闹革命，无法念书了，校长被打倒，老师也靠边站。很快消息传来，本市要成立中学红卫兵了！我们西北中学也成立了红卫兵组织，叫做2867部队。这四个数字原是我校的电话号码，当时却有点正规部队的味道。 应该说，在这场运动中，西北中学的红卫兵相当理性，表现出了跟自己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当其他中学的红卫兵走向街头和社会，向旧势力开火时，我们2867部队的高年级同学都挺有头脑，不同意这类乱打乱斗的行为，学校里也比较安宁，没出太大事儿。我只记得有一次，一个高中同学玩手榴弹，把自己炸死了！他的遗体放在学校的一间屋子里，我们都去看，怪吓人的！全国大串联不久，2867部队也被勒令解散了！这时全国进入大乱特乱阶段，乱世英雄起四方，学校里又成立了许多组织，统统宣称自己是革命派，原来的红卫兵却一时找不到位置了。又有一个说法，即我们成了“保皇派”，也称为“逍遥派”。这种逍遥快乐而又前景渺茫的少年派生活，过了将近一年半，直到1968年春天，我在西北中学率先参军，进入了部队大熔炉，我的人生也因此改变。 而母校在我心中，始终是一个温馨的回忆。而我在学校里，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不仅因为我在班上得天独厚，刚适龄就参加了共青团，还因为在运动方面，学校也给了我合适的土壤，让我成为一个排球队员，在此后一生中也是受益无穷。小时候虽然性格有些内向，但偏爱体育。尽管个子不算太高，可又发育得挺早，十二岁时已经一米六二，在班上排队也要站到前头。小学开始，无论奔跑还是跳跃，都比同龄的女孩子要技高一筹，无论在哪个学校，体育老师都特别青睐我。进了西北中学，便顺利地选入校排球队，当成重点苗子来培养。1965年我读初一，传来一个好消息，将在兰州举办首届全国少年排球赛，各省会城市都要派一支男队和一支女队参加，并由一个中学组成。我校女队每年参加全市比赛肯定拿冠军，男排却相对弱些。这次校男排又在选拔时输给七中，女排却顺利取得了参赛资格。为了在全国比赛中也能夺冠，女队训练抓得更紧了。体育老师陈大林是个聪明人，居然想出个好办法，让校男排里几个比较成熟的高中生来帮他训练女队。 高二男生郑杰（化名）就在这时进入了我的视野。“接班人，快接好这个球！”“接班人，你的手势不对啊！要注意改……”二传教练郑杰嘻笑怒骂，言出令随，从没把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女生看在眼里。他之所以叫我“接班人”，是因为二传手特别难培养，那是排球场上的灵魂。原来的二传手外号叫“卷卷”（化名），是个满头卷发的聪明姑娘，心眼灵活，泼辣好强，球也打得特别好，让我看了从心里佩服她甚至仰慕她。但卷卷已经快满十七岁，打完全国赛就要退出少年队了。而我则是全校新生里唯一被选中的幸运儿，今后就要接替“卷卷”打二传位置，所有人都对我抱着极大的希望。郑杰同志对我也很严格。那时的郑杰应该是西北中学所有女生心中的偶像。他长得很英俊，身材硕长，虽然年轻，但气度非凡，潇洒倜傥，又曾是上一届校男排的主力队员，二传手兼副攻。因为他擅长用左手扣球，还有一个绰号叫“左手”，并因此闻名全校。听说他的学习成绩也不错，英语尤其棒。又会拉手风琴又会唱歌，总之挺全面，是许多老师的宠儿。若不是后来发生的那场革命风暴，他肯定会考进某所名牌大学，成为优秀人才。 当时我在校队里年龄最小，郑杰对我来说是个严格的教练，年纪又大了几岁，我虽然天天跟他在一起练球，但从没想过别的。郑杰和卷卷的故事却一直在学校里流传，有很多版本。我虽在他们身边，但毫不知情，对此也不便多说。暑假前的一天晚上，陈教练把我们一群女生叫到办公室，正式宣布了去兰州的名单，我也在此列。走出办公楼，我感到异常兴奋，也是从未有过的欢乐。当时我望着天上的繁星，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人，真是前程似锦啊！“初一新生只有你一人参加，多少同学羡慕你啊！”一个队友对我说。大家都没出过远门，更没坐过火车。在火车上，姑娘们一路欢歌，让人想起了电影《女篮五号》的情景。那阵子我们最爱唱的歌，也是里面的那首插曲：“白杨树在风中沙沙响，就像我们的青春一样闪亮……”还有另一部电影《女跳水队员》的主题歌，也是我们最喜欢唱的：“风里锻炼，雨里考验，我们是五星红旗下成长的青少年……”当时我可喜欢那个女主角了，发型也仿造她的样式，扎起了左右两小撮，很是俏皮。在球场上我也是活蹦乱跳，但正式上场却没我的份儿，就一板凳队员。算是替补吧？那时的少年排球是九人式，不能换位置，并非现在的打法。在兰州举办的全国少年排球赛竞争激烈，我校女排不负众望，力克群雄，夺得全国女子冠军，每人都收获了一枚金灿灿的状牌，耀眼地挂在脖子上。赛后我们去逛了兰州市，还参观了一家炼油厂。那高耸的烟囱，林立的厂房，显示出规模最大的工业园区，让我印象深刻。陈大林教练又率全队去拍了一张合影，这张照片我居然保持至今，算是当年在西北中学的唯一留恋，完全一副青涩的模样！那是我第一次离家远游，回来时给家人带了一个西兰瓜，切开来看，跟我一样青涩。但味道很好，回味至今，真是蜜蜜甜，甜到了一家人的心坎里！ 快回成都时，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国家青年队的教练要来我队挑选后备人才，十分属意卷卷和我们队的主攻手。不记得那个主攻手叫啥名字？她性格含蓄，在场上表现得很沉着，扣球却果断有力。她和卷卷的性情完全相反，但两人在场上配合默契，真是一对很好的搭档。两人又都是身材高桃，技术完备，确实前途无量。我们听到这个消息，起初很替她们俩高兴，但后来却不尽人意，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而告吹？让她们俩小小年纪便遭此不愉快的打击。回校后组织了汇报表演赛，先是主力队员上阵，然后是替补队员亮相，我也初次上场，表现尚佳，获得一致好评。接着卷卷等高年级女生退出历史舞台，我和几个初二、初三的队友挑起了大梁。其中在二排打防守的向枫、古艳春都是后起之秀，我们的关系也一直很好。郑杰也成为我的单独教练。后来排球成为我一生的爱好，我也因此受益无穷。在军工厂时，我曾担任厂女排队长，还相继加入过成都军工排球队和成都排球队（业余），据说这项特殊爱好在我上大学时也起到过一些作用，因为西北工业大学也是重点发展排球。后来我在大学里又担任了校女排队长，打球时很多师生来观看，简直风光无限！有次资格颇老的校长也来看我打球，还赞扬说：“这女娃头脑挺灵活！”不久我又参加了西安市大学排球联队，仍是担任二传手。至今在我的梦里，还会时常出现自己打球时的境像，似乎那种跳跃翻滚、接球传球的快感永难忘却…… 运动员总是青春勃发，浑身都充满了挑战精神，少年时期的运动员更是锐不可当。那时我在西北中学里，也认识了几个球场精英兼帅哥。其中之一后来当了一个大饭店的总经理，他曾是我班辅导员。其二便是他弟弟，当时读初三，是男排主攻手，据说也差点被省男队挑走。他身体健壮，气派昂扬，颇有少年感，前不久却听说他已因病逝世。再一个是他搭档，也即校男排的二传手，听说他后来成为一个著名的外科医生？也不知是真是假？但留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郑杰。时光无情地流逝，当年全校瞩目的潇洒男生和漂亮女孩，都已经早生华发，我们不再年轻了！可每当回忆往事，我眼前还会浮现出他在球场上的情景——“接班人！传好这个球！”然后是他飞身跃起来，用左手扣球的飒爽英姿。 莫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从事文学创作35年。作品介绍：出版和创作长篇小说20余部（种）：《男人四十》《商海沉浮》《潇洒走南方》《大饭店风云》《爱在日本》《艳影》《夏娃行动》《盛世红妆》《守着承诺》《经典爱情》《当代风流》《女人潇洒》《倾城之恋》《市委大院》《聚变》《策反1949》《流金时代》《月渡迷魂》《大飞机风云》《中国金融家》《大唐秋妃传》。非虚构文学3部：长篇纪实《蓦然回首》上下两集、自传体小说《青年时代》。已播出的长篇电视连续剧9部：《走出雨季》《府南河的故事》《倾城之恋》《西部的天空》《经典爱情》《红粉诱惑》《伏案在逃》《康熙秘史》（与人合作）《红槐花》（与人合作）。大型话剧2部：《谍战川西》《聚变》。另有院线电影一部《追光》（与人合作，获“澳门电影节最佳编剧奖”。）文学作品曾获“北京出版社作品一等奖”、“十月文学奖”、“四川省首届诺迪康杯文学奖”、“成都市首届金芙蓉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