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印刷厂大院那斑驳的矮墙和交通局大院的住宿楼比邻而居，他们之间的缝隙不过半米左右，然而在这样狭小的夹缝里，谁又能想到居然孕育着生命？</p><p class="ql-block"> 孩子的爷爷是印刷厂的退休职工，一直住在这大院里。我们和老人家是分开住的，每个周末我们都回来看望爷爷奶奶。职工住宿楼很有年代感，过道是直通公共的，就像学校教室的过道那种，一排住着几户人家。每次吃完饭我都会在门口的阳台上吹一会风，看看对面的风景。</p><p class="ql-block">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是交通局大院，我无意间看见挨着交通局住宿楼的院墙上扒着几片树叶，看了一会，才发现那是一棵泡桐树。稀疏的叶子撑满了这狭小的夹缝，我惊叹着，这狭窄的缝隙怎么会长出这样一棵树？难道是鸟儿某次在电线上的一次排泄产物？</p><p class="ql-block">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每次路过矮墙，我都会看它一眼，就像见一位老朋友那样，路过了打个招呼。呵，几天不见，它倒是蹿高不少。疏朗的枝条缀满巴掌大的叶子，密密层层的，让这颓废的矮墙有了一点生机。当阳光筛过树冠，穿过虬枝，在地上投出了影影绰绰的树荫，我觉着它的生命力愈加旺盛了。</p><p class="ql-block"> 再次见它时，它有二楼那么高了，树干愈发粗壮。因为一面靠墙，它把枝干拼命往大院这边延伸过来，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阳光。</p><p class="ql-block"> 当它长到三楼那么高的时候，它的树干已经比碗口还要粗了。叶子也越来越茂盛，泡桐树就像一把靠墙而立的遮阳伞。它好像在遵循着一条自然法则，靠墙的枝条并不会抵着墙生长，而是留了一点空间。它虽然夹缝求生，最是艰难，却不卑微，这个距离是它的尊严。看着它愈发粗壮茂盛，我不禁想着，在贫瘠的土地上生长的它，妥协又倔强生长的它，能不能禁得起一场强烈的暴风雨？</p><p class="ql-block"> 最后一次见它，是在一次台风过后。我像往常一样朝矮墙看去，发现它倒在了旁边电线的怀里，身子倾斜着，没有了往日的生机。无情的风雨，摧残了它的躯体，叶子虚弱的耷拉在虬枝上，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原来它虚弱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后来，它的叶子掉光了，露出了它枯槁的躯干，虬枝仍倔强地直指苍穹，那是它苟延残喘生命尽头最后的呐喊吧？我见证了它的一生，见证了它在夹缝中艰难求生的一生！在淡淡的忧伤中，我回想起前段时间在网络上看见一张让人心酸的照片。一个6、7岁的小男孩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满了他从各处捡来的空矿泉水瓶。路过夜宵摊的时候，看见一个同龄的小孩子看手机里面播放的动画片时，他顿住脚步，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住了，他站在小男孩旁边不远处， 他不远不近地站着，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像那棵泡桐树一样，不引起别人注意，也不惹人烦，这也是他卑微的尊严。他眼巴巴地看着手机里的动画片，神情是那么的专注，仿佛这周围的热闹喧嚣与他无关，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此刻他的眼里有光，有了孩童该有的神采。同样是天真无邪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他却懂事得让人心疼，生活让他过早地品尝生活的艰辛,过早地教会了他该如何去生存。他不过是在社会的底层夹缝求生而已。看着他，我好像看见了自己。我们谁不都是为了碎银几两而行色匆匆？谁又不是像他一样在尘世间这夹缝中倔强求生呢？泡桐树的一生虽短，但它也领略过这世间的风，无情的雨。来这人世间走一遭，不过是一趟旅程，一次清苦的修行，总归有个终点！</p><p class="ql-block"> 这个夏天，在那棵泡桐树残骸的边上，我又发现一棵小泡桐树的树冠盖过了那道矮墙……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