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灯心

邂逅 文/灯心 傍晚，我在小区背后的园林中看书。这是小区里的一处绿化带，因为这边的房子还闲置着，一般情况下没人到这里来，为了清静，我常到这里来看书。 我正看得起劲，突然头上响起一道声音：“姐，在看什么书呢？” 我抬头，一个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站在我眼前。小伙子穿着白衬衫，蓝色牛仔裤；头上，是一头蓬松的头发，头发染成金黄色，在夕阳的余晖中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细长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羁傲中又带着文雅的气息。他就那样站在阳光中疑惑的看着我。 大概是被我的行为所困惑。的确，像我这个年龄的人，很少有人在有这样‘闲情逸致’的看书了。 我把手中的期刊递给他。他接过去，随便翻了几下，再看了下目录后还给了我，然后拿起我放在地上的那本书，坐到另一棵树下看起来。 那是美国著名作家加思·斯坦所著的小说《我在雨中等你》，讲述的是一只名为“恩佐”的狗陪着主人丹尼一起度过风雨悲欢的事。我读了两遍还是意犹未尽，现在读完第二遍，就放在一旁了。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现在还有年轻人这么认真的看书本，真的让我有些意外，我不觉的又看了他两眼。而他，没再理我，完全沉浸在书本里了，我也回到了我的书本中。 太阳完全没入山后，小伙子才站起身，走到我身旁，说：“姐，这书能借我看看吗？” 我抬头看着他，有些犹豫。借书，以前我也借出去过不少，但都是有去无回，我不敢保证眼前这个才刚见面的人是否会还。 小伙子看出我的犹豫，忙说：“哦，忘了给你说，我叫李文升，刚来这里不久，就住在18栋，书我大概要一月才能看完，到时我在这里还给你，好不好？” 难怪我从没见过，是个刚搬来的住户。 看着他一副诚恳的样子，我便答应借给他。一般，一个酷爱读书的人是不会借书不还的，但愿他不是个借书不还的主。 他拿着书高兴的走了。我一直看到天色变暗才回了家。 吃过晚饭，我拿上凳子和书，来到小区后面的园林中，我习惯了在这里看书，这里清新、幽静，还有享不完的凉风。 当我走到树下，我惊奇的看到昨天那个小伙子也坐在树下看书。他看得很认真，以至我来到这里他都不知道。 我走到他身旁，看到他手里拿的正是我借给他的那本书，我问：“好看吗？” “好看。”李文升抬起头，看着我笑着说：“姐，要不是你，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可以来，呆在家里实在太闷热了，还是这里比较凉爽。” 我也笑了笑，说：“这下不就知道了么。” 我坐下来打开书本，我们不在说话，各自埋头在自己的书本里。 我更没想到的是，从那以后，李文升也成了这里的常客，这里不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地方了，好在我们都喜欢安静，也没打扰到彼此。 　　中午，我来到园林下，我没想到的是李文升也在这里，平时我也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看书，但从没见他中午来过这里。我走到他面前，问：“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我的出声，吓了他一跳。他抬头，尴尬一笑，“今天是周六，所以就来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们相识这么久，却不知道他做什么的。我一时好奇，坐到他旁边问：“在哪里工作呢？ 他腼腆一笑，“在晨光小学里跟学生们一起学习。” 我才知道他是晨光小学里的老师，晨光小学就在小区旁边，他就租住在小区里。 “原来是位教师啊，真是失敬了。”我对他投去赞赏的目光。我对教师一直都很敬仰，觉得他们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因为不管谁有多大的才能，多大的成就，都离不开老师们曾经的培育和教导。 他有些受宠若惊的说：“失敬就别说了，我也只是刚毕业出来，到这里来学习学习，怎么敢让姐提一个敬字。” 听着他一声一个姐，心里还是暖暖的，我打破锣锅问到底：“哪里毕业的呢？” “清云大学，也就是混满出来了。”他谦虚的答。 哇塞，我睁大了眼睛，要知道清云大学是一所名牌师范学校，招的都是一本生，600分以上才能进入那所学校。 “这么高的学历怎么委身在这么小的学校里任教呢？”我有些迟疑的问道。 “现在满地都是高才毕业生，要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挺不容易的，能有一份工作做就不错了，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在哪里都一样，在这里我可以学习到好多东西，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再去走更好的路。” 李文升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我听得有些感概。问：“那你很喜欢这份工作吧？” 问完后才觉得问得多余了，人家本来就是师范学校毕业出来的，这才对业啊。 李文升没在意我的多话，他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做一位教师，把我学到的知识像我的老师们传教给我一样传教给后辈们。” 我被他的话打动了，做一名教师，也是我小时候的梦想，只是梦想没能成真，这的确是我的遗憾。 我笑着说：“你会是一位好老师。” “姐做什么工作呢？很轻松吧。”显然，李文升也看出我的清闲了。 我无奈的凄然一笑：“我啊，就一枚‘咸鸭蛋’，能有什么工作。” 他只是微微的笑了笑。拿过一旁的瓜子、花生和糖果叫我吃。 “额，怎么还带吃的了，你确定来看书的吗？”我边说边抓起一把瓜子磕起来。 “总得有休息的时候，给自己放松一下，吃吃再继续。” 李文升说着拿出一个袋子放到我旁边，说：“瓜子壳放袋子里，好拿去丢。” 我说：“这瓜子皮不算白色垃圾吧，就算是，也有清洁工来打扫。” “这瓜子皮一时半会儿是腐烂不了的，在这里多碍眼啊，你看，这草坪绿得多可爱，怎能让它染上污点。”李文升扫了一眼草地说。 这园林树种得不多，很稀疏，树下都铺了草，说是草坪也不为过，现在是五月，草儿们抽了新叶，绿绿的一片，看着给人一种纯洁的美。 “是有清洁工在扫，但我们都自觉一点，不乱丢垃圾，这样清洁工就可以少辛苦点。”李文升又接着说。 我脸上一阵发热，一股羞愧感在心中生起，活到中年，竟比不了一个刚步入社会的小青年那么细心。 “怪不得你这么爱看书，原来是个老师。”我岔开了话题。 “也不能这么说啊，不是每位老师都喜欢读书的。”李文升说道：“不是教师的也有好多人读书的，要不然书店都关门了。” “也是。”我不好意思的把头夹在两臂间回答道。自觉自己目光短浅，只看到身边没看书本的，外面的就不一样了，怎能用自己的目光去衡量世界呢。 “不过现在读书本的人的确是越来越少了，不过我还是喜欢看书本，这样才觉得真的在阅读。” 李文升说完这句话看了看我，似乎在看我有没有同感。 我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我爱阅读，特别喜欢抱着书本阅读，即使在这网络世界里也是如此。累了，歇下来，捧上书，翻开纸页，闻着淡淡的墨香，疲劳就一扫而空；烦心的时候，打开书本，让心游走在文字里，心马上就会平复下来。书，可说是可以暂时治疗我心灵伤痛和疲劳的良药，要不然也不会整天抱着书本被人当作“另类”看待了。 “姐也是这样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也有这种感觉。” 我笑了笑，说道。 “不可能只有我俩的，还是那句话，不然书店就得关门了。” 说完他也笑了。 “你的学生真幸运，有这么一位爱阅读的老师，他们一定得到启发和鼓舞，将来又有一批读者了。” “我也只是按一般的逻辑来教授他们，其实我从不鼓励一个学生去阅读。”李文升认真的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爱好，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阅读，阅读也不一定是好事，如果让其沉迷于其中就不好了，特别是小学生，应该先学好课本里的知识，而不是让课外读物来占据了他们该学习的东西。再说，同一篇文章或同是一本书，十个人来读就有十个不同的观点，万一他们看到的是坏的一面呢，那不就是教他们学坏了？” 我无语，也许他说的是对的。 说完，李文升合上了手里的书本，站起来把书递给我：“姐，书还给你。” “看完了？”我有些疑惑，这才半月啊，莫不是看一半没兴趣了？ “没看完怎么会还给你。”李文升笑着说。 “真是神速啊，我看完这本书是要三四个月呢。” 我真佩服他的阅读速度。 “还不是怕你着急吗，想早点还给你，就赶着看了。” 我接过书，“没必要的，我又不走。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我还想借呢。” 说着，李文升双手背到背后，搓着手，有些腼腆的笑着问我：“姐，你还有别的书吗？有，就再借给我看看呗。” 看着李文升一副小孩子讨糖吃的摸样，我不忍心拒绝，“我有的都是些消遣的书籍，对你没有帮助的，你不会要看那些没用的书吧？” “要，我也得放松一下自己，用来减压很不错的，如果有武侠小说那就更好了。” “这你还就找对了，姐多的就是武侠小说了，等我明天下午带来给你。” “那先谢谢姐了，如果姐需要，我的你也可以借的。”李文升大方的说道。 我看了眼他带来的书，都是些知识点的书，我回道：“姐不喜欢看这样的书籍了。” “多看看这类书还是好的，这些知识是课本上学不到的。”李文升继续说道。 我哑然一笑：“我学来做什么，又没用处，不想费心了，就随便看看，打发打发时间就是了。” “如果不喜欢这些，写乡土民俗的也有。”李文升说：“只是带得少，没几本。” 我不想辜负他的一番心意，说：“这个倒是可以看看。” “好的，等我下回带来。”李文升高兴得像个刚卖了货的货郎，开心的笑了。 其实我也不想去了解各地方的风俗民情，对于我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来说，知与不知无所谓，懂得再深不能身临其境，犹如做梦。做一只井底之蛙有何不可，天大，任不得我行，井小，能养其身，有个装得下自己的地方就可以了。 但我不愿拒绝一个人的好心。 因为有共同阅读过的书，我们的话题就多了起来，不是见到后只点一下头就过了，有时我们会一起津津乐道的谈论书中的人物，也会去讨论一些生活中的问题，而李文升每次都有很好的解答。 “其实我很好奇。”在我们又讨论完一个话题后我问道：“你为什么会跟我聊这么多？你不觉得和我们老奶聊天很无趣吗？” 这问题在我心中已存在好久了，要知道我们之间最起码隔了三四个代沟了，是不容易搭上话的，对少言寡语的我来说，就更不可能了，现在居然有这么个高学历的小青年不厌我的out与无知，成为朋友，一起谈论人生，还是有些想不明白的。 “你有多老啊？”李文升嘻嘻的笑着，“你不过大我十来岁吧，别把自己说老了，再说，交友不论年龄，不论学力，要的是谈得来，我也不是跟每个人都聊得来的。” “哦，真是难得。”我欣喜的笑，“我真是荣幸了。”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耀着大地，我眯着眼，慵懒的躺在园林中的草地上，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温暖。 迷糊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在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当看清那人，我愤愤道：“怎么不说话，像个幽灵样站在这，会吓死人的。” 李文升翻了翻白眼，一脸无辜的看着我，没好气的说道：“我还不是怕吵醒你吗，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心没得好报。” 我一时无语。 “姐，我们摘草莓去？” 过了一会儿，李文升眨着眼睛问我，眼里闪烁着一丝亮光。 “摘草莓？”我睁大了眼睛：“哪里摘？” 李文升疑惑的看着我，说：“公路下面有个草莓园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还真不知道。” 真是的，还是得出去走走，来这里四五年，居然不知道这里有个草莓园，人家才来一年不到就知道了，说自己是井底之蛙都用不上了，是完全埋在井底的泥土里的啊。 “去吗？”他再问。 “去。” 我当然去，摘草莓，我还从没摘过，那一定很好玩。 我们顺着公路走了一公里左右，一块木牌立在路边，上面写着：摘草莓由此进。 拐下小路没走几步，一片大大的草莓田出现在眼前，草莓园里三五一群的聚着好多人，都开心的嘻笑着，选摘着自己钟意的草莓。 李文升提上提篮，飞奔进了草莓田，鹊跃着在田间跑来跑去，一会儿，“这个红得可爱”，一会儿，“这个真大”，一会儿，“咦，这草莓怎么结成了这样”。 这哪里是已为人师的成年人，分明是个四五岁的孩童。 我也进了草莓田，那挂在覆膜上鲜红的草莓，马上牵引了我的心，我也变得欢愉起来，成为了欢乐人群中的一员，但我没摘多少草莓，光欣赏这些草莓，和有这份喜悦心情就是我来这里最好的收获了。 “姐，可以回去了。”当李文升一蹦一跳的来到我前面时，我才看到，原来他摘了满满一篮的草莓。 “吃得完这么一篮吗？”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想着这么一篮草莓大概有三份之二要被发霉丢掉，还是有些心疼的。 “吃得完啊。”李文升微微的笑，“吃不完可以分别人吃啊。” 看来明天晨光小学的学生们要有口福了，我想着。 我们出了草莓田，老板看着那尖出顶的一篮子草莓，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他笑呵呵的给我们称过草莓，说：“嗯，这篮子也送你们了。” “这篮子是我的。”我看着那小巧的鲜红色小提篮，嘴一张，话就不由自主的溜了出来。 话一出口，我尴尬了，草莓是人家摘的，钱是人家出的，我有份吗？ 李文升看了我一眼，“这个当然。” 回到小区，李文升说：“姐，你到那园林中等等，我回家倒了草莓就把篮子送下来。” 说着他跑回了家。 我只能到园林中等他，我不稀罕那草莓，但我想要那小提篮，想着以后提着那个小提篮上街，买上一篮子自己喜欢的水果，悠哉悠哉的到处逛，一定很惬意吧。 在我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李文升才走了过来。他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端着个盘子，来到我跟前，有些歉意的说：“让你久等了。” 我看向他手里的盘子，盘子里摆放着一堆鲜红欲滴的草莓，每颗草莓都插着一根牙签，草莓上裹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壳，使得草莓更加的鲜亮剔透了。 他把盘子端到我面前，说：“尝尝，这是我做的冰糖草莓。” 我惊异的看着他，一个大男孩，哪里学来的呀，居然会做冰糖草莓。 “吃吧，喜欢吃的话，以后我再做。”李文升看着惊讶的我，有些羞涩，又有些骄傲的说。 我拿起一颗草莓，放进嘴里，一咬，“咔嚓”一声脆响，一股甜腻在嘴中荡了开来，一嚼，泛出一股淡淡的酸味儿，非常的爽口。 我一连吃了三颗，才问：“哪里学的呀，能不能教教姐姐？” 李文升笑了笑，“也没哪里学，只是见得多了，就试着做一下，这也是我第一次做，感觉还可以。” 说完他又笑了笑，左嘴角上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接着他说，他的家乡里也有一片这么大的草莓园，每回假期回家，草莓成熟的时候妈妈都会带着他去摘一两次草莓，然后做成冰糖草莓分给村里的孩子们吃。 我心里不觉一叹，怪不得李文升能这么优秀，想必是生在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中。 　　因为有书为友，虽然清闲，也不觉得乏味，何况还有个人时不时来和自己唠上两句，不觉已过两年。 傍晚，我照例和往常一样向小区后面的园林走去，到园林看书我已成为自然的了。 我以为和往常一样，我是先到的那个，当我走近园林，见李文升站在园林中，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翘首张望。 这时已是六月半中，树枝头的凤凰花落了一大半，花瓣均匀的铺在草地上，远望，草地一片殷红。李文升就在那片殷红中，静静的望着，头上顶着被花儿压弯的花枝。 我走到他跟前，他笑着说：“来了。” 我问：“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明天我就要走了。”李文升没了平时的那股顽皮劲，认真的说道：“来这里，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我很高兴了。” “要走？这里的学期还没结束，怎么就要走了？还是烦姐姐了，急着要走呢？”我玩笑的问。 “我怎么会烦姐姐呢，就是在一辈子都不会烦。”李文升微微的笑着说：“只是我考上了研究生，不得不走，这边孩子们的新课已经上完，只要复习等考了，我以交脱学校，回家准备准备上学了。” “恭喜恭喜呀，我就知道这里困不住你这条大鱼，去了好好学习，可别忘记姐就好。”我也替他高兴，能再有更好的深造，就应该向前走。 李文升微微的笑，“我怎么会忘记呢，朋友好遇，知己难求。” 听到他的话，我的心一阵温暖。 只是一想到相识两年的人，一下子就要走了，心里还是有些泛酸。我很少开心，在和他相识以来，他带给我好多快乐的时光。 他把手里的书递到我面前：“姐，这本书送给你，留个纪念，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都开开心心的。” 我看着手中的书，是一本情感小说集，名《十年知音之幸福不拒绝眼泪》。 我们算知己吗？我想，对我来说是算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同我和他一样‘知无不谈，言无不尽’的。 他递完书后就朝着来路走去，走了几步，回头，“姐，记得每天笑一笑，笑了，就开心了。” 说完，他快步的走了。他的前方，是夕阳铺下的一片金黄。 2021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