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牌楼(续58)

古槐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王家牌楼58)</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边区政府号召婚姻自由,废除旧的买卖婚姻制度,实行一夫一妻制,男女平等,彻底推翻几千年压在妇女身上封建的枷锁。婚姻制度是一场彻底的革命,它将砸烂人们身上的桎梏,促使人性进一步解放,人们为之欢呼,为之庆贺。为了贯彻新婚姻制度,智儿经常走村窜户进行宣传,向封建的农民解释婚姻自由的种种好处,帮助他们慢慢扭转观念,自觉接受这一新制度,从而摆脱包办婚姻带来不幸的根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伏天,太阳火辣辣地烤红了大地,高湿度的空气闷得人直冒汗,野狗伸长舌头大口大口地喘粗气,田里的庄稼被晒得抬不起头,只有知了的叫声打破了沉默,勉强带来一点生气。这是人们忙罢夏收夏种之余的空闲时节,也是智儿宣传婚姻制度的大好机会,躲过正午“火苗”的炙烤,只身来到湫池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湫池沟是智儿所在乡最东边紧临冶峪河沟畔的穷乡僻壤,交通不便,只有十几户人家,住在半沟腰,夹在两坎间一条深深的胡同直通塬上,全靠一线天似的阳光给沟里人送来点光明。智儿召集所有人开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了,智儿先宣读了新婚姻制度,然后开始解释:婚姻自由是新政府赋于人民当家作主的权利,任何人不得干涉,干涉是一种违法行为,要受到政府的处罚。各位家长应当尊重儿女的选择,尊重他们的婚姻自愿,打破过去那种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旧观念,按新婚姻法办事,希望大家谨记,一定要照章办事,不得乱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话音刚落,何老六嘴里含着大烟锅,慢慢站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颤巍巍道:“王乡长,婚姻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哪能由儿女们自己胡来,娃娃们懂啥?再说女儿嫁出去收点彩礼那是正理,咋能叫买卖呢?人常说‘养女十四年不够盐醋钱’,从小把女儿拉扯大,容易吗?白白地送给人,那叫啥事?几千年了,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共产党咋说变就变?我有点想不通。”说罢抬起脚,将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将系在烟杆上的烟袋缠了两下,顺着脖子插入后衣领,忘了刚抽过烟,烟锅很燙,一下子燙得脖颈上起了水泡,疼痛难奈,火急火燎地拔了出来,龇牙咧嘴,一副狼狈样,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何老六生气了,厉声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都是实情。”然后蹲在一旁,喘着粗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开口道:“大叔,生啥气,有啥想不通的,我说过为娃娃们考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盛行了几千年,可你也看到了制造出了多少不幸的家庭,结婚后双方都不满意,吵吵闹闹,寻死觅活的事经常发生,有的还闹得家破人亡。那叫啥日子,这都是旧婚姻制度造成的,不改咋行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何老六再次站了起来,辩论道:“家里不安宁,不能怪旧婚姻不好,要看娃们的命好不好,命好了父母订下的亲一样过的好好的。王乡长,你说你媳妇是不是你妈从小订的?你们现在过得咋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说:“大叔,我是说过去的婚姻给有些家庭造成了不幸,并不是全都不幸!我妈给我从小订了亲,媳妇过门后勤快贤惠能干,我喜欢,我妈也喜欢,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何老六打住智儿的话,问道:“这不是让我说对了吗?婚姻好不好,要看命,命好了不管谁订下的都会有好日子,命不好就是自己做主娶的媳妇也不一定能保证过上好日子,是不是这个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六大,你不要难为王乡长了,王乡长给咱讲政府的政策呢,大部分人都是拥护的,你提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是不是你有啥难处哩?要是有,说出来让乡长给合计合计,看咋个办?”何五斤站起来道。何五斤三十岁左右,是湫池沟的革命积极分子,常协助智儿完成本村的工作,据说他妈生下他时只称了五斤,所以爷爷给他取名五斤。五斤比何老六小一辈,所以叫他六大,农村讲究小子辈说话得看眼色,不能顶撞老一辈,否则被视为不孝,或者说父母没有教养,教出这样不懂事的孩子,遭人耻笑。何五斤这时也顾不得这些了,勇敢地站出来想维护乡长的威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你小子能,才几天不尿炕了,就敢这样对我说话。咱把话说到明处,我是有难处。你妹子巧儿五岁那年订给了卜家,咱家穷,人家给了十石粮食四匹布,十几年了,咱都用完了,最近人家催着要娶过门哩,可你妹子听说卜家娃是个柳拐子,长的又黑又难看,不愿意嫁。嫁人是过日子,不是看美丑,我就搞不懂,你六妈长得就不好看,我们过了一辈子,还不好好的!到娃们手里咋就反了,不听话了,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吗?你叫我咋办?”何六叔以长辈的身份冲五斤直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六大,你不要生气,凭心而论你对我六妈好过吗?稍不如意就打,我六妈是在哭哭啼啼中过日子呢?那能叫好好地过日子吗?你还好意思给人说。”何五斤接着辩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六叔直扑到五斤面前,用烟锅指着五斤的鼻子吼道:“ 你想咋样,叫我老两口离婚吗?你娃越说越能,管起我家的事了,我家的日子好坏你管不着,不尿泡尿照照自己是啥人。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媳妇还没娶下,好意思管别人家的事。先操心自己的心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五斤气极了,脸色发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正要开口讲话,被人拉了出去,还不住的回头象要分辩什么似的。智儿被这不愉快的场面惊呆了,这是为什么呢?一部新的婚姻制度能在百姓间引起这么大的风波?转念一想,他明白了,这是新旧两种制度,两种思想的较量。他能责怪何六叔吗?不能,万万不能,六叔也是受害者!是贫穷把他推到这步田地,是封建制度禁锢了他的思想,是小农意识培养了他的自私,他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就连女儿的前途也不愿去想,他介意的是自己的尊严,一个当父亲的尊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理清思绪,平静开口道:“六叔,你老这么大年纪了,不要和小辈一般见识,免得气坏身子。你的难处我知道,既然巧儿妹子不同意,你就要听听她的意见,新婚姻制度就是为娃们撑腰的,卜家也不能胡来。”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说得轻巧,那是约定,用了人家的钱咋能说不嫁就不嫁了呢?那还叫人干的事吗?让我这张老脸往那儿放?你们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不行,我是老人,要说话算数。”何六叔振振有词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彩礼那事我看好办,可以与卜家商量,咱给人家退了就行。 ”智儿继续劝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退了,拿啥退?你到我家看看有啥,政府给钱吗?如果给,我立马就退。没有钱还得维持原来的婚约,谁也改变不了。”何六叔道出他的难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政府有规定,卜家不敢胡来,托人去说说有啥为难的。”智儿说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政府有政府的规定,这不假,咱能理解,可农民也有农民的王法呀,没钱说啥都行不通。 ”何六叔面带委屈地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谁敢和政府的规定对抗,再说卜家也学了新的婚姻制度。有制度撑腰,你老就放心吧!尊重巧儿的意愿,不同意就不要勉强。”智儿继续做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王乡长说得对,有制度做主咱腰就硬了,怕他干啥,你老还是平平气回去吧!”一个中年人劝说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对,王乡长说得对,咱找人去给卜家说说,把道理讲清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六哥。”又一个中年妇女说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下,何老六也迷茫了,自己的想法是对还是错,一时也说不清了,只好磕去了烟锅里的灰,慢慢的站起来回家了,众人也陆续散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没有急着离去,静静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这就是革命,是两种势力,两种思潮地较量,谁是胜利者?他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答案。不知过去了多久,智儿抬头看了看外边,伸手不见五指,正准备起身回家,五斤从外边进来道:“天这么黑,你不要走了,西边恶云正黑压压的压向这边,你走不到家就会有大雨落下,那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咋办呢?你到我家住下吧。”智儿看了看天空,同意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未完待续)</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