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谁没有自己的故乡？谁又不眷恋养育自己的那片故土？</p><p class="ql-block"> 故乡，给客居异地他乡的游子以无限深长的情，以无边无际的</p><p class="ql-block">爱。如慈母般，给予你永久永久的温暖，像灯塔一样，照亮你漫长的</p><p class="ql-block">人生……</p><p class="ql-block"> 突然，我填写了多少年的籍贯，要更改一个字了：涟源县（市）娄底镇，升格为娄底市了。城市，世间繁华之所，人间幸福之地！我们曾经疯狂地向往过，希望我们这个镇子，成十上百倍地扩大，变得像湘潭、衡阳般地耀目！</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这个美妙的梦，还真的闪过一回光。涟水河上，驶来了一条条大船、小船；简易公路上，开来了一辆辆货车、客车。一批批洋的、土的机器运来了，一队队男人、女人运来了。有些，来自东北钢都；有些，来自闹市上海。我们这个镇子上，那亲亲切切的乡音里，猛然间插进来了许多的南腔北调，听来虽然陌生、刺耳，却也颇觉新鲜、热闹。</p><p class="ql-block"> 很快地，一个全省闻名的大工厂——涟源钢铁厂，就在那昔日荒</p><p class="ql-block">凉的黄泥塘、洪家洲耸立起来，与我们这个沿河伸展的镇子，隔水相</p><p class="ql-block">望。在一阵鞭炮声中，镇变为市了。青砖黑瓦的民房群里，出现了两栋三层楼的红砖房。这就是当年市委、市政府的办公楼。</p><p class="ql-block"> 很快地，这道城市之光，这道美梦之光，熄灭了。而这两栋红砖房都留下了，并</p> <p class="ql-block">且留给了人们一个深长的叹号和问号！</p><p class="ql-block"> 回来了，我的故乡！</p><p class="ql-block"> 回来了，我的小镇！</p><p class="ql-block"> 河，还是那条河吗？今日，你为什么变得这样这样的小了，这样</p><p class="ql-block">这样的老了，这样这样的冷落了呢？</p><p class="ql-block"> 这河，曾经装满了我儿时的欢乐！夏天，我和我的伙伴们，光着屁股，在这里游水、嬉戏、摸鱼虾，别提有多么痛快了。那清凉的河水，洗去了一身的暑气，使我们觉得透身的舒服。有时，我们三个一边，两个一起，用手向对方猛泼水，打一场激烈的“水仗”。那被我们泼起的水花，在阳光下起落，银珠一样地耀目。</p><p class="ql-block"> 汛期，河里发大水。我们和大人一道，在河边架起罾去捞鱼。每</p><p class="ql-block">当大人们把罾起出水面的时候，我那颗装满希望的心，也一起往上提，一直提到喉咙口。罾快出水面了，看到有鱼跳，我无比欢欣；看到水</p> <p class="ql-block">面 平 静， 没 有 鱼 的 踪</p><p class="ql-block">影，我又无比沮丧！有</p><p class="ql-block">时，站在屋后的吊脚楼</p><p class="ql-block">上观水势，我常常被河</p><p class="ql-block">水那浩荡奔腾、一泻千</p><p class="ql-block">里的气势所陶醉！河水</p><p class="ql-block">越涨越猛，眼看就要漫</p><p class="ql-block">上街面，一间间铺面、</p><p class="ql-block">一个个家庭慌乱了。健</p><p class="ql-block">壮的男子和女子，这些</p><p class="ql-block">家庭的主心骨，抱着家</p><p class="ql-block">里值钱的东西，拉着动</p><p class="ql-block">作迟缓的老人和小孩，</p><p class="ql-block">往后山上撤。那场面，</p><p class="ql-block">虽然充满焦虑、惊慌和</p><p class="ql-block">恐怖，事后想来，却也</p><p class="ql-block">有几许乐趣！如今，故</p><p class="ql-block">乡这条河啊，为什么没</p><p class="ql-block">有那个气势、没有那些</p><p class="ql-block">乐趣了呢？当年，我感</p><p class="ql-block">到你是那样的宽、那样</p><p class="ql-block">的大！今天……这到底</p><p class="ql-block"> 发展中的娄底市城区 是你变小了，还是我长</p> <p class="ql-block">大了？是啊，我在外面闯荡了几十年，见过黄河、长江，也到过东海、南海……我突然醒悟了：这是外面那个很大很大的世界，在我的眼里，把你挤小了，挤小了！</p><p class="ql-block"> 街，还是那条街吗？不，也变了。街面上的麻石板没有了，变成</p><p class="ql-block">了水泥板。那些麻石板，每一块上面都留有我儿时温暖的记忆。我真</p><p class="ql-block">想将它寻回来，拾起来，而它却不见了。甚至连铺子后面的吊脚楼，</p><p class="ql-block">也变成水泥阳台了。留给我的，只是依恋和伤感。在我儿时的眼里，</p><p class="ql-block">街也是很宽很宽的，很长很长的，且是非常繁华和热闹的。如今，这</p><p class="ql-block">一切都在这里消失了，不知拱到什么地方去了。</p><p class="ql-block"> 难道，这就是市？</p><p class="ql-block"> 我真茫然，难以自答。</p><p class="ql-block"> 我真想啊，真想寻找回来你当年的繁荣、你当年的风姿！</p><p class="ql-block"> 穿过这条沿河老街，爬上一个小小的坡，我的眼前突然变得无比</p><p class="ql-block">开阔！十字街头的红绿灯，指挥着来往穿梭的车辆；雄伟漂亮的高楼，铺满了这一方天地。这么宽的街道，这么美的街心花坛，这么别致的街中喷泉，这么雄伟的塑像，这么有气势的商场……这是哪里？我想起了北京的长安街，我想起了长沙的五一路。不，这不是长安街，也不是五一路。这就是今天的娄底，就是从这个小镇、从那条老街蜕变出来的新娄底！</p><p class="ql-block"> 这是梦吗？</p><p class="ql-block"> 是的，这是一个无比美妙的梦！</p><p class="ql-block"> 这是现实吗？</p><p class="ql-block"> 是的，这是再真实不过的现实！</p> <p class="ql-block"> 十年前，在那个留有深长历史性感叹号的年代里，在这里做过</p><p class="ql-block">“市”的美梦的老干部、当年一闪即逝的市委书记，又回到了这个小镇。</p><p class="ql-block"> 如今他带回来的，是一个地委的指挥机关。他是地委副书记，兼任城市建设指挥部的政委，领衔来描绘新娄底的蓝图。想不到，这个身材矮小、看去并不健壮的“老革命”，竟有一个如此宽广的胸怀！他说：“我们不是要为地委、行署安一个窝，而是要建起一个有利生产、方便生活、现代化的新城！要在公园里建城，建一座公园式的城！我们的眼光，至少要投放到五十年以后。那时，我们的后人，不要为了拓宽街道而来拆掉房屋，来骂我们，说我们目光短浅。”于是，一个三板块结构、宽四十米、街道两旁各留二十米绿化带、建筑物之间相距八十米、气魄宏大的大街的蓝图画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世界上最可尊敬的，是勤劳勇敢的人民！生息在这块土地上的我</p><p class="ql-block">那可亲可敬的父老乡亲，在建城的消息传出几天之后，开着手扶拖拉</p><p class="ql-block">机，挑着扁担、箢箕，来到这片荒地上。不到一个月，这里汇集了</p><p class="ql-block">一万三千多人的施工大军。用推土机、拖拉机，更多的是用勤劳的双</p><p class="ql-block">手和敢挑重担的肩膀，削平了五十多个山头，填平了难以计数的山洼。短短七八年时间，这片荒地上，建起了主干道、次干道、区干道、区小道……大大小小二十一条街道。</p><p class="ql-block"> 一座新城，奇迹般地崛起在片荒地上！</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这座新城，是湘中工业的一片新天地，那么这里——涟</p><p class="ql-block">源钢铁厂，就是这片新天地的月亮。当年，是它那通红的炉火，招来了一个一闪即逝的城。城逝了，它留下了。它用其顽强的生命力，用其强大的诱惑力，硬是把流走了的城，又呼唤回来了。每年，它那滚</p> <p class="ql-block">烫的炉膛里，流出了五十多万吨的铁、五十多万吨的钢，献给国家二</p><p class="ql-block">点五亿元的财富！</p><p class="ql-block"> 八年前，这座城刚建起来的时候，这片新天地天空中，除了涟钢</p><p class="ql-block">这轮璀璨夺目的月亮以外，再没有一颗亮一点的星。工业产值，每年</p><p class="ql-block">仅三百多万元，只有“一个半”小工厂。那就是：原涟源县的娄底机</p><p class="ql-block">瓦厂和涟源印刷厂设在娄底的一个车间。这里的工业，真是少到了极</p><p class="ql-block">点！</p><p class="ql-block"> 相传，这里曾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娄星和氐星相会争耀的地方。为</p><p class="ql-block">此，先祖们将这里冠名为“娄氐”，后来才演变为“娄底”。星神啊，</p><p class="ql-block">如今为什么不在这里争耀闪光了呢？</p><p class="ql-block"> 终于，一颗颗新星，从这里升起来了，远不只是那两颗星了。毛巾厂、舒美绒厂、彩色水泥厂、皮革厂、塑料厂、大理石厂、橡胶厂、纺织厂、内衣厂……闪烁着耀眼的光彩，散发着勃勃的生机，出现在这个不足十岁的城市里，构成了一个众星捧月的可喜局面。</p><p class="ql-block"> 如今，全市每年的工业产值，接近了五亿元！这个年轻的工厂群，还造就了一个年轻的厂长群。他们也是一颗</p> <p class="ql-block">颗新星。这是一颗颗改革者的新星。他们闪烁在湖南、全国改革者的众星中！</p><p class="ql-block"> 我又回来了，回到了留有童趣的沿河长街上。是的，你老了。你</p><p class="ql-block">也该老了。屈指算算，你是千岁老翁了。远在宋代熙宁年间，你就是</p><p class="ql-block">这一带山乡有名的集镇了。因为南宋时此地出了一位神童，而被冠为</p><p class="ql-block">“神童湾”。从此，这个地方便具有了传奇色彩。你的光芒，耀眼了近</p><p class="ql-block">千年，直到今天，你才在这座新城面前，变得黯然失色。如今，新城</p><p class="ql-block">的人们，送给你一个十分贴切的名字：娄底老街。你，成了这座城市</p><p class="ql-block">的“第三世界”：贫穷而不发达的地区。不！你是这座城市的历史博</p><p class="ql-block">物馆。这城的兴兴衰衰，这城的风风雨雨，全留在你的眼里，全装在</p><p class="ql-block">你的心里！我和我童年的伙伴，会经常回来看你、亲你，老街！带着</p><p class="ql-block">对童年无边无际的依恋，也带着与昨天告别的莫名其妙的哀伤……</p><p class="ql-block"> 老街啊，你就服了这个输吧，认了这个老吧！没有老，又哪来的</p><p class="ql-block">新？没有父，又哪来的子？人类，不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吗？历史，不</p><p class="ql-block">就是这样走过去的吗？</p><p class="ql-block"> 新城，你才八岁，相当于人的童年时代，就有了这般魁梧的模</p><p class="ql-block">样！当你到血气方刚的青年、年富力强的壮年的时候，你该会变成一</p><p class="ql-block">副什么模样？</p><p class="ql-block"> 新城新的一代建设者们，又在描绘新城明天的蓝图！</p><p class="ql-block"> 啊，明天！多么诱人的故乡的明天，多么诱人的新城的明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原载于1988年7月13日《城乡建设报》。此文系同题电视专题片脚本。文中照片严伯霖提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