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一入冬，人们对火就分外地爱恋起来。灶膛里的火，炕洞里的火，炉子里的火，像一块块磁石，吸引着生铁一样裹在寒气里的归人。</p><p class="ql-block"> 硬邦邦的风赶来了灰土土的云，在天上越聚越多，午饭后，像是谁点了一碗浆水，云块们迅即豆花一样凝聚起来，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把大地罩得严严实实。</p><p class="ql-block"> 傍晚时分，风软和了下来，脚步又轻又缓，懒猫一样，崖根底踅摸一会儿，大树下踅摸一会儿，尔后蹴在门墩上丢盹。</p><p class="ql-block"> 怕是要落雪了吧。</p><p class="ql-block"> 心里默念着“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雪便落了下来，轻轻柔柔地落进衣领里，落在睫毛上，落于掌心里，瞬间化开，那种沁凉，是久违的雨滴的沁凉，调皮，亲切，夹杂着一星半点的刺激。</p><p class="ql-block"> 更刺激的是，大雪初霁，鱼贯蹲在缓坡上，一个拽着一个的后襟溜滑滑，摔得四仰八叉，也摔得笑声震天。笑声惊飞了雪地的觅食的麻雀，惊得枝头雪翩翩乱舞。</p><p class="ql-block"> 在雪地里撒够了欢子，棉衣湿了，棉鞋湿了，便搜寻柴草搭火，在墙旮旯里。火总是着不旺，猫着腰去吹，忽地一下青烟里窜出了火苗，燎着了眉毛，燎着了头发。更惹人发笑的是，有人抬脚在火焰上烤，不料棉鞋竟掉进火堆里，手忙脚乱地去捡，鼻涕也掉到了火堆里，捡出来的鞋子，冒着热气，散发出棉布的焦糊味。回到家，他恐怕是逃不过她娘的鞋底子了。</p><p class="ql-block"> 大人忙着扫雪，里里外外的雪，一大晌都扫不干净。先用推耙推，再用扫帚扫，末了用笼担到树下，堆积起来，好好给树解一下渴。</p><p class="ql-block"> 草需要解渴，麦苗需要解渴，牲口需要解渴。饮一朵雪，来年草就能多生一丝绿，麦苗就能多结一粒籽，牲口呢，饮着融化的雪水，眼底泛起了一层潮气，有些感动，有些激动，仿佛它们的待遇一下子提高了，仿佛它们永远告别了脏浊的泔水。</p><p class="ql-block"> 鸡在雪地里悠闲地踱步，狗跟在打雪仗的娃娃身后，一惊一乍，好像那些雪球是一只只乱窜的白鼠。</p><p class="ql-block"> 而猪早已把圈里的雪践踏得不成样子，卷着尾巴，大嘴伸出了门栅栏，哼哼得停不下来。</p><p class="ql-block"> 猪饿了，娃娃们更饿。从平田整地工地担回来的玉米糁汤，被我们截在半路上，扒着桶沿你吸溜一口，他吸溜一口，吸溜饱了，碎爷才颠颠闪闪地担到生产队的猪圈里。我们不嫌大人的剩饭，猪也不嫌我们的剩饭。</p><p class="ql-block"> 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在雪的摩娑里，我们幻化成一朵朵云，在风中各奔东西，有时落雨，有时落雪。</p><p class="ql-block"> 那温润的雨和温暖的雪，令我总向岁月深处张望。</p><p class="ql-block"> 七八年前，雪天里由河西返回，中途在华池歇脚，晚宴上接风的同行信口吟出杜耒的诗：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他的儒雅，带着浓浓的暖意，瞬即消除了我们旅途的劳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虽未饮酒，但杯中的茶汤足以醉人。</p><p class="ql-block"> 而在雪天，我更喜欢《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顶着雪花，老友应约赶来，围炉夜话，把盏言欢，是多么惬意的事。</p><p class="ql-block"> 刘十九，也许就是刘嗜酒。他与白居易，任大雪唤了千年，仍在一首短诗里长醉不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