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火烧的

悠游

2010年儿子读小学一年级，女儿两岁半，被送进儿子小学附近的幼儿园，我每天都要开车接送。

工业南路桥头有一个卖火烧的，无论春夏秋冬，都支个摊子在那儿，放学的时候，很多孩子围着，我和两个孩子也买过数次。

有一次，儿子同学的妈妈跟我说：“姐，桥头卖火烧馍那个大哥可好，上次红红想吃火烧，我忘了带钱，他让我拿走吃去，改天想起来了再送过来。”

儿子同学的妈妈是一个既漂亮又精致的女人，常年体重不过百，老公是富二代，她每天的任务就是接送两个孩子上学，辅导功课。大儿子跟我儿子同班，小儿子跟我女儿一个幼儿园，见面次数多了就熟络了，几次邀请我去她家做客。

去过两次，是一个极干净整洁的女人，如果说我有点儿小洁癖，她就是那种极其自律、严谨、一丝不苟的女人，家里可真是纤尘不染。

从她嘴里说出对人肯定的话，让我不由多看了那位做火烧馍的大哥两眼。

后来桥头那几间房拆了，开放商在旁边建起了房子，又加固了桥，我还在旁边小区还买过一套房。

卖火烧馍的大哥把摊子搬到了往南一点儿的一个羊肉汤馆门前。我仍旧喜欢接了女儿在附近玩耍，因为表哥在羊肉汤馆旁开了一个店。

每次过去，卖火烧馍的大哥对我都特别热情，我后面才知道，原来他老家是陆营的。

陆营就是诗人痖弦的老家，表哥家也是陆营的，他和卖火烧的大哥关系很好。

表嫂有一次看到儿子一放学一口气吃了三个火烧，连连惊叹，并跟我聊，说做火烧其实是一门技术，平常人做不了那么虚腾腾又焦香可口的，她在很多年前，专门拜过一个师傅，学习过。

表哥表嫂刚来市里时，是住在老城区解放路的小姨家的。

小姨家在解放路文正街，是真正的老南阳人，离府衙很近，老门老户的，很多年前就是几间瓦房，一个水泥铺成的小院子，往门外走接了个自来水管，无论春夏秋冬，我们都用那个管子接水吃或洗衣服。

姨夫在煤厂上班，一个月的工资有三四百块，那是九十年代，小姨为了贴补家用，常常在家里地锅上蒸了馒头，拿去和平街的路口去卖。

和平街路口还有一个小摊，卖火烧的，夹菜的七毛，不夹菜五毛。夹了菜的被大家称作“菜夹馍”，我感觉这样叫应该算是主语倒置，正常该是馒夹菜才对，我就是常常吃不夹菜的那个。

对面食的狂热爱好是刻在骨子里的，中年之后尤其如此，好像是基因被唤醒了，这些年我经常在文章里戏谑自己是碳水达人。

小姨每天都会蒸了很多馒头和花卷，出门卖馍时，锅里留几个红薯面的，那是我最喜欢吃的。直到今天，我对红薯面馒头花卷都情有独衷。

如果不吃小姨蒸的馒头，我买的最多的就是和平街口的火烧。

那时候还有人用汽油桶做烤饼，一面粘芝麻，咸的甜的都有，摊子就支在解放路上，沿路边叫卖，五毛一个，长方形，也是我爱吃的食物之一。

表姐带着大外甥住在金三角花鸟市场，也就是现在的向阳荷花广场。金三角花鸟市场后面荒地上那唯一的一栋楼，是表姐和大外甥的居所。

她有时出差，我就过去帮忙带着五六岁的外甥玩。

翻过那段土坯的城墙，后面便是回民区和清真寺，改建后，那地方应该算是现在的奎章阁。

回民擅吃羊肉，把羊肉也做出很多花样来，其中的一种就是羊肉生煎。

羊肉生煎是把羊肉和大葱剁碎，放了调味料，包在醒好的面皮里，放在很大的平底锅里煎，两边都煎得黄亮亮的再铲出来，热乎乎地装进纸袋里，冬天捧着可以暖手，拿起一个放在嘴里一咬，肉汁喷薄而出，香得不能再香了。

表姐住的地方附近，就有一个做羊肉生煎包做得特别好的回民，每天戴着白色的小帽出摊。一个生煎包五毛，我会在口袋里的钱还有剩余的情况下买两个尝尝。

护城河边，冬天的下午，还有回民妇女戴了头纱包裹得严严实实在晒太阳，表姐告诉我，那个女人是回民区的教师，教小孩子认回回文的。

老南阳城在我的记忆里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包括解放路口靠近白河的那个城门楼子。

那是我经常骑着自行车路边的地方，上坡的时候很远都在攒劲，哼哧哼哧蹬上去，尽量不下车子，下坡的时候一溜烟不捏刹车，飞起来喽，好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昨天看到有人在一个本地朋友的视频号下留言，提起这个城门楼子，记忆马上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认识那人，如果认识他，我会把师兄画的油画贴给他看，就是那个城门楼子被拆之前的样子。

说了半天城门楼子，印象最深的还是吃的。

上去那个城门楼子，有几家羊肉烩面馆，几乎每家门口都支起摊子，有卖羊肉生煎包的、水煎包的、小笼包的，还有，卖火烧馍的。

大冬天的中午，迎着冷风，嘴里哈着白色的蒸汽，随便走进一个这样的馆子，吃上一碗羊肉烩面或喝一碗羊肉汤，再配一个这样的火烧，胃里暖和了，心里也暖和了，整个人都暖和了。

没有经历过北方寒冬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北方人为什么在这个季节对同类是如此地怜悯。

也包括，曾经在工业南路桥头做火烧馍老家是陆营的那个大哥。

他们穿着最普通，干着最不起眼的活计，却时常会因为过往的客人忘了带钱或没有钱，慷慨地施舍给他们一个火烧充饥。

我记得有一个冬天，一个过路的老人在工业路羊肉汤馆门前坐了很久，为了寻找痴呆的走失的老伴，从另一个省份来到我们这个城市，当他把身份证拿给我看时，我和卖火烧的大哥不约而同给他拿了两个火烧，我要付钱，大哥不让，并顺手给他盛了一碗羊肉汤。

今天的温度有点儿低，黄昏时把牛肉红萝卜炖在锅里，穿上厚厚的袄子靴子出门，沿着小区的广场走出去，外围不远处有一个做火烧的，已经买过他家N多次了，拿回来放在空气炸锅里再烤一遍，焦香酥脆，是我和女儿最好的餐食。

这种零添加的食物最健康了。

三个人一起做还供不上卖，扫码了十块，一次性买五个，有几个人围着炉子一边等一边聊天，正在揉面的阿姨抬起头，戴着口罩的下巴朝我示意：“美女，是你的，要五个？”

“是的。”我欢快地回答道。

一回到南阳我的家，无论是街口的牛肉汤馆里的老板，还是路边卖火烧的阿姨，在他们嘴里，我又回归了美女的身份。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