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却 30

白印权

秦三喜思索着漫步走向警卫营。他心里清楚自己之所以这么亲近这两个宜君士兵，不仅仅因为他们精干，还有一个原因自己极有可能与白世祯有血缘关系。这层关系是白世祯伏击日军偷袭团部胜利后，在他关注中发现的。秦三喜清晰记得壮丁薄上写着“白世祯，宜君五里镇文兴保白窑科”人。记得爷爷说他的老家也在白窑科，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去过那里。每当想起爷爷，就想起秦家一地鸡毛。

原来秦三喜的爷爷叫白忠华，是1864年跑回回参加了董福堂的农民起义军。那时回军首领白彦虎为了彻底击垮汉人，计划火烧桥山，荡平黄帝陵。董福堂得知消息后率军南下与白彦虎作战，打败了白彦虎，保住了黄帝陵。回军来时白窑科因为村小，没有高大的城墙，所以村民四散而逃，年龄大的躲入沟野草丛，年轻力壮的远遁。他们最终或被砍杀、或因饥饿而死、或因疾病而亡，或因流浪在外，四十三人的村子最后只有四家老少九人回到了村中，其中三家留下了子嗣。与白忠华一路逃亡的还有堂弟白有春、白迎徳。他们当时走投无路在中部前峁加入了董福堂的农民起义军谋生。白迎徳在守卫黄帝陵作战中战死。

1868年，董福堂自称陕甘自卫总团大元帅，同年左宗棠率湘军进军陕甘平叛。左宗棠的得力干将刘松山将董福堂打的大败，董福堂的父亲也被刘松山俘虏，董福堂投降归顺清军。1869年，董福堂在吴忠堡进攻回军，白有春被花门叛军杀害。1872年，清军攻打金积堡，白忠华攀登云梯登顶时，左臂被花门叛军利器锉伤从云梯坠落，摔断腓骨退出战场，伤好后成了残疾还农。

白忠华左臂丧失了干重苦力活的能力，为了谋生，大部分苦力落到了右臂和左腿。好在白忠华顽强坚韧，在左臂不担力的情况下，依然能发扬家族的石匠技巧与勤劳吃苦精神而获得生存机会。在随后的一年多时间，白忠华从宁夏金积堡经甘肃董志塬‌返回子午岭，又经直罗镇到了洛川。一路走来沿途风景处处暗淡，衣不遮体的民众随处可见。白忠华这时犹豫了，他不敢回家，害怕家人不在了怎么办？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更怕家人问起白有春和白迎徳的情况他无法回答，所以他有点不敢回家。就在白忠华犹豫徘徊间，他来到了洛川秦关。

秦关对于白忠华来讲淡不上熟悉，但不陌生，跑回回前他就到这里给人家鏨过石磨。从秦关经范家塬下到洛河川过洛河，再上坡就可以到宜君的白沟峁，这段路程有十七八里，白沟峁到白窑科有二十五里路程。这个距离对白忠华来讲并不远，三个时辰就可以轻轻松松从秦关回到家。对回家的愿望，白忠华一刻也没有放弃过。他曾多次来到洛河河畔，看着五里镇河的河水流进洛河，就想到面前的河水中肯定有从自家院子流出来的雨水经过眼前，但哪一朵浪花，或者哪一滴洛河河水是自家院子流出来的呢？他不知道，但此时此刻他面对洛河感到十分亲切，对对面的山岳感到十迷恋，他真想过河亲一口河对面的山，可现在望着洛河对面的家乡，他却不敢将脚踏入水中。

白忠华在洛川塬叫嚷道：“錾硙子唻錾硙子，硙子快了好处多，既省时间又省磨。省出时间俊媳妇能织花布两卷卷，老婆婆小脚不用跟着驴尾巴转圈圈，一家人日子过得舒坦坦”……两月后白忠华又转到秦关，在秦关錾了两个石硙子，得到工钱一升粗粮。每当工钱达到半斗时，白忠华就会想办法把粮食卖掉，只留下一升左右维持自己生计。遇到有钱人家白忠华自然收方孔兄。錾个硙子半升粮，一碗的样子，碗有大小，一般是斤半到二斤。白忠华并不计较这些，遇到穷家也有不要工钱的，再加上他錾的硙口锋利，所以他在洛川的口碑很好，不论富人还是穷家都喜欢“白师傅”或“白半臂”、“白拐（瘸）子”錾硙子。这天白忠华在秦关錾完硙子叫嚷着欲走时，一老汉叫住了白忠华，让他錾硙子。白忠华自然高兴，三天錾了两个铠子，没出村又有人叫錾硙子，这简直好到心花怒放了。于是，白忠华又到老汉家。

进到老汉家院子，景象不像穷家，有两孔砖窑，三孔土窑，但也不像富户，院子冷哇哇的，缺少孩子的嬉笑与哭闹。老汉没有将白忠华领到硙头窑，而是直接领到家，让其坐下装了一锅烟让抽，然后问起了家常。白忠华也不着急，这种情况他也经常遇到过，所以攀谈了起来。攀谈中白忠华知道他曾经与父亲到这里给老汉錾过一次硙子，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印象早已模糊，只记住第一次过洛河紧张的情形。同样，攀谈中秦老汉对白忠华的情况也是非常了解，甚至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原来，秦老汉以前的日子过的也瓷实，可惜随着国运的颓废，秦家的日子也随之败落下来，而且是厄运连连。先是父母跑回回时，母亲坠崖，父亲前去营救也坠了崖。八年前，儿子刚结婚就被土匪绑票，索要银子200两，他一个庄稼人，哪有那么多银子，土匪一言不合撕了票。随后秦老汉的老婆也在伤心悲愤中疯掉走失，待找见时，鸟啄兽啃，人也没了人样。孙子出生后，给这个家增添了希望，可是三年前孙子却因出天花夭折了。现在剩下一老人和自己的儿媳将就过着，外边传的风言风语，常常让老汉夜不能寐，不知如何了却这风烛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