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缘(八)

神舟一号

作者:程济威 <p class="ql-block">  别看牛非平时大大咧咧的,可真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也还是会慌神的。被带到金县后,押送的人将牛非关进一间小屋便离去了,剩下牛非独自一人,开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的思绪飘回到了来宝应湖的第一年春节,从那时起,他逐一排查着可能出问题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节后,牛非和孔宪国、吴济生、练文山一同前往场部,打算找政工科长白以忠谈知青的工资问题。然而,白科长不在,却适逢辛大刚在抄写大字报,内容是转抄《中共中央给农村人民公社各级干部和贫下中农的一封公开信》。辛大刚看到牛非,便让他帮忙抄写。牛非也没多想,提笔就写了几行,可刚写了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他,他便匆匆将毛笔一搁,转身出去了,连写的字都没来得及校对。</p><p class="ql-block"> 谁能想到,就这几行字,却惹出了大麻烦。其中有一句 “打倒地富反坏右”,那 “富” 字的草书乍一看竟像个 “贫” 字,如此一来,“打倒地富反坏右” 就变成了 “打倒地贫反坏右”。辛大刚也没仔细看,就将大字报贴了出去。第二天,牛非接到家中电报,告知他父亲病故了,他心急如焚,匆匆忙忙赶回家去。等处理完父亲的丧事,3 月 7 日他才回到农场。</p> <p class="ql-block">  一回到农场,牛非就感觉气氛不对劲儿。往日熟悉的一些人,见到他要么故意避开,要么在背后指指点点,这让他感到莫名其妙。李玉伟看到他后,赶紧将他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悄悄对他说:“不好了,你出事了,有人说你写反标了,场部到处都贴着你的大字报,说你是反革命。” 牛非一听,惊出一身冷汗,忙问是怎么回事。李玉伟让他赶快到场部去看看。牛非急忙赶到场部,可墙上的大字报已经被前两天下的大雨淋掉了。后来,还是金县公安局的潘韶华找他谈话,并把他抄写的原件拿给他看,原来原件早已被公安局作为罪证收缴保存了起来。随即,场部召开了批判会,对牛非进行批判。不解的是,会议由刘明书记指定的曹生财、孙恒林还有我三人主持。我是百分之百的不夠格,我一琢磨,知道刘明书记的意思了,他在向我敲边鼓,让我注意注意。牛非将要被捕已经形成事实,不可挽回了,为什么还要开会呢,无疑是警告知青,不要借着文革的东风胡作非为。会上牛非虽然作了自认为很深刻的检查,可惜已晚,于事无补。我知道他犯错的关键是在批判刘明书记的大会上,他跳上主席台,揪住刘明书记的头望下强压,这就是他平日里的个性。他那知道,党书记的头颅,岂是随便可以强压的!</p> <p class="ql-block">  回到大队后,大队支书成碧群找他谈话,让他好好考虑交代问题,深挖思想根源。牛非心里清楚,成支书对他一直不错,在六大队的这两三年里,没少关心和鼓励他。可如今,就连成支书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的事,又该如何收场。牛非在辗转反侧中度过了几个不眠之夜,他不断地思考着自己的问题:关于毛泽东思想一分为二的观点,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呢?写错字明明只是笔误,是因为字写得草了,又不是故意写错的呀。而且自己也没有与坏人串联勾结,父亲去世回家奔丧也是人之常情,更没有为父亲翻案,也没有为父亲鸣冤叫屈,在自己填写的职工登记表上也都是如实写明的,自己何错之有呢?可事已至此,烦恼也无济于事了。</p> <p class="ql-block">  九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公安局潘科长找他谈话,农场人武部长吴鸣凤和大队支书成碧群也参加了。潘少华一上来就将一副锃亮的手铐往桌上一拍,大声喝道:“老实交代你的犯罪动机!” 牛非将自己这两天思考的结果以及对问题的认识和盘托出,可潘科长显然不满意,执意要他承认犯罪。牛非坚持认为自己没有罪,只是有错误。潘科长声色俱厉地对牛非说:“你要想清楚你的后果,你的下场!” 牛非一时牛脾气也上来了,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火,手一伸,大声说道:“大不了你现在把我带走。” 谈话最终无果而终,还是由成支书送他回大队。一路上,成支书一言不发,快到宿舍门口时,成支书突然伸手摸了摸牛非的头,长叹一声说:“你啊……” 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和举动,牛非当时并没有领会其中的深意,直到后来身陷囹圄,他才慢慢回味过来,那是成支书对他的惋惜、担忧和关切啊。正式带走牛非的前一天晚上,农场通知所有邗州知青第二天去场部开大会。大家都习以为常,一夜无话。</p> <p class="ql-block">  28 日早晨,牛非起床后,就发现机耕队的王国英、孟桂荣在他宿舍附近转来转去。这两人,牛非与他们朝夕相处了三年,本是极为熟悉的,所以一开始也没在意。后来才知道,他们两人是奉命来监视牛非的。大约七时半,成支书来带队出发。到场部小店时,牛非还买了一包华新香烟,买烟时,王、孟二人紧紧跟在他身后。这时,牛非心里已经有了察觉,预感到今天可能要发生什么事了。</p><p class="ql-block">  王、孟二人将牛非带到场部办公室,牛非推门一看,只见公安局潘少华正襟危坐,面容严肃,旁边还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公安。牛非顿时全明白了,今天恐怕就是自己在农场的最后一天了。此时,他的心反而定了下来,故作镇定地掏出一支华新香烟,点燃后抽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开会时间到了,两名公安押着牛非往会场走去,在主席台前站定。牛非举目望去,只见会场里大约有六七百人,会场四周的墙壁上贴着大幅标语,六大队的知青马凤珍、韩秀英、陈其英、李顺英、吴济生、孔宪国、练文山都盘膝坐在主席台面前的地上,却没有见到李玉伟、芦蒹、胡平生、黄延等平时处得好的朋友。主席台上拉着横幅,墙上两幅大标语格外醒目,分别写着:“镇压一切反革命”、“打倒一切牛鬼蛇神”。</p> <p class="ql-block">  大会开始了,只见基干民兵在牛非腿弯处猛踢一脚,将他踢跪在地。潘少华开始宣读牛非的罪状:“胡说毛泽东思想一分为二,攻击毛泽东思想;篡改毛主席语录;书写反动标语;已构成现行反革命罪。现经金县公安局批准,予以刑事拘留。” 随即,两名公安给牛非戴上了手铐。那手铐沉甸甸、凉冰冰的,随着一声断喝:“将现行反革命分子牛非押下去!” 两名公安拉起牛非,往场外走去。这时,牛非抬头看见韩秀英、马凤珍、陈其英等女知青已眼含泪花,默默地低下头去。</p><p class="ql-block"> 从刘圩场部到金县看守所,有 20 多里路,牛非一路步行。路上行人不多,围观的人也少,等他到达看守所时,已将近傍晚。</p><p class="ql-block"> 在看守所,牛非经历了一系列程序:登记、搜身、捺指纹。十个手指头蘸满印泥,在一张表格上依次捺下,牛非心里清楚,这是留案底了,以后要是再犯案,指纹一比对就能查出来,想跑也跑不掉。接着,他的眼镜被摘下,皮带、鞋带被抽去,掏出的香烟、钱包等杂物全部被打包签字封存,只登记在册华新烟就有 17 支。然后,他被送进了监房。</p><p class="ql-block"> 牛非深度近视 700 度,眼镜一摘除,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鞋带、裤带被抽去后,他只能一手拎着裤子,一手摸索着墙壁,趿拉着解放鞋,一步一探地前行。监房门一开,他被推进去,监门随即关上,哐当一声,大锁落下,从此,牛非仿佛与外界隔绝了一般。</p> <p class="ql-block">  他被关在五号监,一间约 20 平米的房间,一米多宽的走道一边是墙壁,一边是炕。墙壁上贴有狱规。炕铺着木板,擦得干干净净,犯人起居都在炕上。走道尽头是一只大马桶。监门成天锁着,只留一小孔活动木板遮着,看押的武警要查看监房,只需将木板一推即可,看完后再关上。监门只有在送饭、放风、倒马桶、提审犯人时才会打开,炕两头各有一扇约一米见方的窗,装着铁条,离炕面约一人高。牛非进监房时,里面已经关了五六个人,被褥都叠好顺次依墙摆放整齐,各人的面盆、饭盆也在炕头依次摆放着。按照规矩,才进监的犯人要睡在靠马桶的一头,只有当老犯人走了或来新犯人时才能顺序移动。犯人们都规规矩矩地坐在炕上自己的被褥上,整个监房很安静。牛非的入监引起了一阵骚动,但很快就复归平静。</p><p class="ql-block"> 晚饭时间过了,牛非自然是没有饭吃了。同监的犯人牢头向牛非宣读了监规,大约有十几条:不准交头接耳,不准打听案情,不准私自夹带,不准藏匿凶器,不准大声喧哗,要遵守作息时间等等。</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农场派人将牛非的被褥送来,少不了又是一番检查,然后为牛非剃了光头,犯人是不准留长发的。晚饭是稀饭,每人只有一勺,小菜是每人两根咸胡萝卜条,萝卜条咸得发苦的味道,让牛非实在难以下咽。稀饭清汤寡水,只有一半米粒,牛非满腹心事,哪里吃得下。监房牢头见此毫不客气,端走就喝,还将盆底舔得干干净净,那模样让人看了直恶心。</p> <p class="ql-block">  从那以后,牛非的犯人生涯就开始了,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结果,心里想着:妈妈肯定还不知道我出事了,要是她知道了,不知会急成什么样,愁成什么样,恐怕会一夜无眠吧。接连几天,牛非都默默地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胡思乱想,脑子都快想空了。突然有一天,他正这样呆坐着乱想时,只觉轰的一声,眼前发黑,金花四射,头像裂开一般疼痛,仅仅一刹那的功夫,汗水就湿透了全身。事后想想,牛非不禁后怕,担心会出现什么症状,他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了,就算是强打精神,也要撑下去,不管前面是什么,也只能随它去了。</p><p class="ql-block"> 同监室的牢友也劝他:“牢门口的一块匾 —— 懊悔迟了,你就想开些吧,你的罪不致于杀头,判个十年八年的,出来还年青。” 牛非唯有苦笑应承,心里想着:判个十年八年,自己的头发都要熬白了,反革命犯出去之后,还有什么奔头,还有什么希望呢?</p><p class="ql-block"> 大约过了十几天,公安局向牛非宣布,拘留已转成逮捕,要牛非在逮捕证上签字。又过了十多天,公安局提审牛非,详细审问了他犯事的经过、过程、细节,还让他在口供上签字捺指纹。又过了月余,金县检察院也来提审牛非,又重新问了一遍以上问题。回到监房后,牢友告诉他,案子到了检察院,肯定就会判刑了,在看守所的时间不会长了。牛非也巴不得能早判早好,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躲不过去。</p><p class="ql-block"> 在看守所的日子久了,牛非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日作息倒也正常,上下午各有一次放风,每次半小时,能出去活动一下身体。只是看守所的牢饭实在是差到了极点,早晚都是一勺稀饭,中午四两干饭,米很糙还发霉,一点蔬菜也是缺油少盐。说来也怪,长期吃少盐淡而无味的饭菜,只要一次咸头稍重,立马全体拉肚子。牛非心想:这牢饭要是好吃,恐怕不少人就会把坐牢不当一回事了。</p><p class="ql-block"> 天气渐暖,用水也愈加紧张,每人一天只有一茶缸水,洗脸、漱嘴、解渴都靠这一缸水。犯人们只能轮流洗衣服,大家都匀一点水出来给轮到洗衣服的人打肥皂,等到放风倒马桶时再带出去冲洗干净,顺便带点水回来擦炕上铺板。虽然犯人不能随便活动,但是打扫监房卫生看守并不禁止,所以监房也很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监房里没有一丝异味。</p><p class="ql-block"> 在监房时间长了,牛非和同监的犯人也渐渐熟悉起来,大家偶尔也会悄悄打听案情。同监的几个人除了牛非是个政治犯,其他都是刑事犯,其中有一个叫雷长松的,大约 40 多岁,原是公社大队书记,64 年社教时因奸淫妇女被关进来,已经三年多了。由于长期关押缺少活动,他的身体基本已瘫,整天只能睡在炕上。后来被判了五年,还有一年多刑期就在看守所服刑,所以在看守所的人犯都希望能早判早结案,到劳改农场可以劳动活动身体。</p><p class="ql-block"> 牛非和看守武警也渐渐混熟了。他们看牛非年青,又有点文化,平时也老实听话,对他也就比较关照。牛非坐的时间长了,他们就会叫他起来在走道里活动活动。有一次,一位武警打开监门上的小窗喊牛非,牛非忙起身立正报告,武警却笑着说不要紧张,还问牛非姓名、年龄、案由,让牛非不要担心,说他的事不大。牛非很奇怪武警看守怎么会知道,武警告诉他,是在金县大街上的布告栏里看到的。牛非恍然大悟,在那个紧抓阶级斗争的年代,凡是被抓被关的人都会有布告贴在大街上,以教育群众。牛非心想,自己这也算是名扬金湖了。那武警还告诉牛非,他的老家也是邗州的,是北乡农村人,也姓刘,比牛非小一点,还有半年就要复员回家了。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个是阶下囚,一个是座上客,身份虽不同,但此刻却有了一种别样的亲切。同监的犯人见看守对牛非友善,对牛非的态度自然也好了起来。</p> <p class="ql-block">  11 月下旬的一天,所方通知牛非明天法院开庭,要他做好准备。牛非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没有纸没有笔,无法写答辩材料,不过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早就烂熟于胸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晨,天很冷,七时半就开庭了,法庭就设在看守所内。审判长居登惠、两个人民陪审员和一个书记员已经就座,没有看守。牛非在被告席站定,审判长示意他坐下。稍顷,审判长宣布全体起立,庭审开始,宣读法庭纪律后,大家又复坐下。审判长告知法庭组成人员,征询有无回避,又问牛非有无辩护人,需不需法庭指定辩护人,牛非一一作答。</p><p class="ql-block">  一套固定程序过后,居庭长要牛非陈述犯罪事实。牛非当即回答:“我没有犯罪,但有错误。在 1966 年那样的形势和政治气候下,我讲毛泽东思想一分为二会产生负面影响,是错误的,但我自己没有反对更没有攻击毛泽东思想,所以我认为自己没有犯罪。至于写标语和写毛主席语录时写错字,那只是笔误,是因为字写草了,是不严肃的,但我没有篡改毛主席语录,更没有写反标。”</p> <p class="ql-block">  这时,有一个陪审员问道:“你是怎么认识毛泽东思想一分为二这个问题的?” 牛非不假思索,侃侃而谈:“一分为二是指矛盾的对立统一规律,万事万物概莫能外。正如毛主席指出:‘没有什么事物是不包含矛盾的,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但是不同性质的事物具有不同性质的矛盾。毛泽东思想,毛主席著作一分为二是因为它们作为客观真理既具有绝对性又具有相对性。绝对真理存在于无数相对真理之中,无数相对真理的总和就是绝对真理。毛主席说:‘马克思主义者承认,在绝对的总的宇宙发展过程中,各个具体过程的发展都是相对的。因而在绝对真理的长河中,人们对于各个一定历史发展阶段上的具体过程的认识上具有相对的真理性。无数相对的真理之总和就是绝对的真理。客观过程的发展是充满着矛盾和斗争的发展,人们认识运动的发展也是充满着矛盾和斗争的发展。一切客观世界的辩证法运动都或先或后的能够反映到人的认识中来。社会实践的发生,发展和消灭的过程是无穷的,人们认识的发生、发展和消灭的过程也是无穷的,根据于一定的思想、理论、计划、方案以从事变革客观现实的实践一次又一次的向前,人们对于客观现实的认识也就一次又一次的深化。客观现实世界的变化运动永远没有完结,人们在实践中对于真理的认识也就永远没有完结。马列主义并没有结束真理,而是在实践中不断开辟认识真理的道路。’毛主席深刻阐述了客观真理的绝对性和相对性亦即真理的对立统一规律,就是真理的一分为二。毛泽东思想、毛主席著作一分为二是因为它们作为客观真理既具有绝对性又具有相对性。要在实践的基础上不断向前发展,不断丰富。”</p> <p class="ql-block">  牛非年轻,记忆力好,平时又喜欢看书,谈这些内容时,他并不觉得吃力。可陪审员却插话说:“毛泽东思想怎么能一分为二?你的观点和认识就是错误的、反动的。” 牛非当即举手:“报告审判长,我能不能问陪审员一个问题?” 审判长表示同意,牛非便说:“作为普通人民群众,对毛主席,毛主席著作怀有深厚的朴素的阶级感情是可以理解的。但对原则问题、理论问题就要求我们不断的深刻的学习马列著作,毛主席著作才能不断深化认识,不断深刻。我现在是犯人,没有资格和你们辩论,但我想请你回去多读一些马列著作,毛主席著作以后我们再谈。”审判长立即制止:“被告请注意自己态度和言行。”</p><p class="ql-block">  庭审进行了近五个小时直到12时许才结束,没有当庭宣判,回到看守所心情也平静下来,反正就这回事了,该讲的都讲了。</p><p class="ql-block">  12月一日晚上吃过晚饭,那位姓刘的武警告诉牛非明早带他去农场宣判,早点起床赶路。第二天早晨天刚放亮牛非即起来穿了一件春节后回扬州母亲做的兰布对襟中装,袖子稍长,一条长裤、解放鞋,早饭是大灶老何做的南瓜面疙瘩,厚厚的一盆。几个月来从来没有吃饱过,这一顿早饭是吃涨了肚子,那位姓刘的武警还问牛非够不够,还要再加,牛非实在吃不下了。饭毕,那位刘警官拿出手铐为牛非戴上,铐子有齿,最紧一格能陷到肉里很疼。他为牛非松松戴上还将几根手指伸进铐子试试紧不紧,戴好后将牛非中装长袖放下正好挡住手铐外面看不见,又从监室拿出牛非的毛巾将牛非手腕包住一可擦汗一可遮掩。他悄悄告诉牛非:你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着,你一路无论如何要老实,牛非自是答应。六时半离开看守所到农场约9时许,一路步行还不觉累,会场仍是上次宣布对牛非拘留开会的地方,会场早已坐满人。牛非一进场便引起一阵骚动。宣判大会开始,牛非在主席台前站定,居庭长宣读判决书。判决书说牛非认罪态度较好从轻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刑期从1967年10月28日起算。牛非心中纳闷自己从来就不承认犯罪,怎么是认罪态度较好?一听判刑两年,心中一松,刑期不长只有二年,从10月28日算起还有一年八个月不到。又想这一判刑自己这一辈子就算完了,顾自胡思乱想,接下来的发言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p><p class="ql-block">  宣判大会结束,牛非被带进农场办公室,单独关进里面一间,武警为牛非摘下手铐。审判长、看守武警等人在外面一间休息。午饭送来是一盆冬瓜汤一大碗米饭,还是那位姓刘的武警将他们吃的拌凉粉分了一半给牛非。窗外是韩秀英、陈其英等人贴着窗玻璃望他,原种队的笪教红还端了一碗红烧肉送来给牛非,牛非不敢接,还是刘警官接过给他示意他吃。那碗红烧肉牛非今生难忘。不仅仅是肉,是送那碗肉的人的情谊。牛非是现行反革命罪,好多人避之犹恐不及,他却能在此时送上一碗红烧肉,牛非自认在农场两年混得还不算差,还有人惦记着自己。</p> <p class="ql-block">  下午回看守所,12月四日下午即送掉非去运西农场劳改队。运西农场同在金县,从黎农闸向北十余华里,也是步行。离开看守所,所里发还牛非当初被收缴寄存的全部物品。又戴上眼镜系上裤带,17支香烟已发霉只好扔掉。所有物件打包背的背、拎的拎,押送武警看牛非拿东西困难破例不为牛非戴铐。到了运西农场农业直属中队已是下午四点多钟,队里没有人,犯人都上工去了。有人来为牛非剃光头,就着墙边大水缸洗了把澡。约六时许只听远处传来哐当当哐当当的声响,监房大门打开,犯人鱼贯入监。只见一人拖着脚镣蹒跚而行,哐当当的声音就是从他脚下发出,乍听使人心中发寒。犯人回来后见到牛非也不觉奇怪,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对他们已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牛非被分在农直队园艺队第二组。生产组长姓张,南通人,后来听说他当过日军在南通宪兵队的翻泽,是汉奸。从国民堂时期就被关押一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刑期是多少。犯人归队后即排队到大灶打饭,每人一勺稀饭装满小面盆。轮到牛非队过警戒线,犯人打饭过警戒线要喊报告。只听一人喊得抑扬顿挫颇有韵味:“报告班长,犯人范成到犯人大灶打犯人吃的饭。”听起来象绕口令初听使人忍俊不噤不由想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