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下蛋了

油腻大叔

几只鸡喂了近一年了，天天吃很多东西，却不见下蛋，心中不免有些沮丧。

直到那一天发现栅栏边的一枚鸡蛋。

它比普通鸡蛋小一点，蛋壳外有一些鸡粪，几丝红色的血迹昭示鸡蛋来到世间的艰辛。

我欣喜地捡起这枚蛋，同时也懊悔地发现，鸡其实早就开始下蛋了。鸡窝里赫然躺着几个残破的蛋壳，应该是鸡开始时下了几个软皮蛋，被其他鸡踩破或者啄破了！

我赶紧在饲料里添加了一些蛋壳粉，鱼蛋白。

我平时搜集的蛋壳，在锅里炒了炒，把晒干的一些小鱼在空气炸锅了烘了一下，这样做，既能消毒，杀死病菌，又让原料变得更酥脆，便于加工。

我把它们放在一起打粉，添加在鸡饲料里。

第二天，我就在那个专门给鸡下蛋的窝里捡到了一枚更大的鸡蛋。

第三天，一整天，鸡窝里没有鸡蛋。

我想，刚开始下蛋，可能隔天能下一个吧。我就把希望寄托于明天。

熬了一整天，一直到天漆黑下来，我有些落寞地关上了鸡窝门，没见有鸡蛋。

但是，今天，元月2日，我打开鸡窝门的时候，看见鸡上宿的窝里赫然躺着一枚完好的鸡蛋，握在手里，我能感受到鸡蛋的温热。

这让我想起很小时候的事。

小的时候，父亲在院子的西墙边垒了一个鸡窝。这鸡窝搭得特别帅气。主体部分是青砖筑就，鸡舍的顶部，像人住的屋子，用几根木棒搭成尖顶的屋脊，木棒上平铺了秫秸，秫秸上用整齐地铺上了灰瓦。

鸡舍的下部，在垒砖的时候就预先放了一些细木条，鸡上宿的时候，鸡粪可以漏下去。

没想到的是，有些木条的空隙大了点，所以有时候鸡在这里下的鸡蛋也会漏下去，我就得经常在鸡粪里向外掏鸡蛋。

好在，我这个鸡窝，格子小，鸡蛋漏不下去。

养鸡的过程有欣喜，也有苦涩。

我做事，经常是兴之所至，往往并不是思虑很长时间想做才去做的，就比如养这个鸡。

这原来是一楼的那户养鸡的地方，已经闲置了很长时间了。有一天，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对我说，王老师，你要是想养鸡，就在这个地方养吧，反正我也不养了，闲着也没用。

我就心里一动，稍加改造了一下，就开始了养鸡的生涯。

改造鸡舍的过程虽说有点艰辛，可是心中充满了希望，所以艰辛的汗水中闪烁的是快乐。

真正的苦涩却是在养鸡的过程中。

亲戚听说我要喂鸡，给了我许多他自己喂不了的小鸡，这是我鸡群的主体部分，后来，我又从网上买了六只小的泰和乌鸡。

我精心的饲养这些小鸡。

我买玉米，到磨面房磨成玉米面，我买了麸皮，去油坊买了豆粕，我要给小鸡们均衡的营养。我还把蔬菜用绳子吊起来，让鸡啄食，我用另一个鸡食槽给鸡喂沙子。

我经常静静地蹲在鸡舍里，看鸡们啄食，观察每一只鸡的粪便。

那只黑色的乌鸡，有一天缩着脖子，眼皮总要闭上的样子，拉稀，不愿吃食，喉咙里还发出打呼噜的声音，嘴里甚至突然甩出一条长长的涎水。

我赶紧把它单独隔离出来，放在一个鸡笼子里，喂它药，同时单独给它放了些食物和水。

哈哈，到第三天，它竟然独自从鸡笼里顶出盖子，逃了出来，而且它慢慢的好了。现在，它已经长成了一只羽毛油亮，体格魁梧的大公鸡了。

我买的那些小鸡没有这么幸运，它们一只一只的死去，每一只生病的时候，我都是尽力去救治，可是仍然得把它们一只一只的埋到土里，我的心里不免充满了悲伤，还有自责，我买的六只泰和乌鸡，到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只了。

养鸡的纠结远不止于此。

鸡生性胆小，可是，我却很想跟它们建立起亲密关系。

我经常会在它们急急忙忙吃食的时候，蹲在它们身边，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我的手，抚摸它们油亮的羽毛，抚摸它们流线型的身体。

有的鸡会一下子跳开，也有些鸡仍然啄食，让我的手停留在它的身体上，让我感受到它的体温，它的心跳。那一刻，我觉得，它们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生命里的一部分，我的心里充满了温情。

可是，这只是假象，生活的真相并不是这样的。

我很羡慕楼西边那户养鸡的女人，她说，我每个月都会杀一只鸡，我养鸡就是为了吃鸡肉，吃鸡蛋的。我很羡慕她的坦荡和洒脱。

我也很羡慕我的奶奶，每当她拿起菜刀杀鸡的时候，嘴里都会嘟嘟囔囔几句话：公鸡公鸡你莫怪，你是主人的一刀菜。奶奶说，说了这几句话，公鸡就不会怪主人杀它了。

可是，我不行。

终于有一只大公鸡会叫了。这是鸡群里长得最器宇轩昂的一只大公鸡，长长的红红的鸡冠子，因为长得太大，甚至歪在了脑袋的一边，浑身漆黑油亮的羽毛，我尤其痴迷它打鸣的姿态，两腿蹬直，脖子使劲向前倾起，拼劲全身力气，声音洪亮悠长，好像让我穿越到我童年的小院子，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孩子，我有爸爸，有妈妈的时候。

可是，正是因为它打鸣，影响了邻居休息，我要杀了它。

那天老徐杀鸡，就替我杀了这只鸡。

我养的鸡，跟其他任何人养的鸡一样，也没有摆脱被杀，被吃的命运。

只是，我在吃它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香，有些嚼蜡的味道，因为我的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在小声的嘀咕着，你是一个伪君子，你是一个伪君子，你是一个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