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受万画作历史价值之我见 邹星枢

流苏晴雪

　　昔，蒲公《聊斋志异》一经问世，清初诗坛盟主便题诗：“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欲以 500 两黄金购手稿而不得。三年来译百余国文字，惊艳世界，其真人和鬼怪的数量，多于“资本主义社会百科全书”的巴尔扎克《人间喜剧》两千四百多艺术形象，且更为神奇深刻。堪与《红楼梦》一白一文一长一短，树古典小说之 双峰。

　　蒲翁少年得志，中年失意，晚年却名垂百世。何以？以愚之见，乃得“官声人去后，政议闲谈中”“负鼓盲翁正作场，满村听说蔡中郎”启示，深悟：春来秋去，是非成败，皆入渔樵谈笑；公骂婆说、魔谈鬼传，俱现人性使然。方，异志于柳泉。

　　尔今，于公受万先生与蒲公俱居偏城一隅，远避京畿庙堂巨埠闹市之扰。焉不知“高处不胜寒”，非宁静不可致远，唯淡泊方能明志之事理？且久见名日重者而业渐疏，位日高则耳愈塞。

　　是故，晚年于公乃避居小楼，自成一统，倾九年心血，心无旁骛，乃成图文《精短文言全图聊斋志异》505 图以及图下505 首文言缩文，填补两项空白，成国之《聊斋》绘图史第一人也。

　　自古品画，高美感，新创意者，皆属上品。敦煌《飞天》、晋《女史箴图》、唐《历代帝王图》、五代《韩熙载夜宴图》、宋《清明上河图》；近之《田横五百士》俱载入史册。悲鸿奔马融西为中、白石花卉成大写意百世之宗、黄宾虹乱柴皴法、李世南狂放、石虎浪漫，俱为中国画之世界典范。然而依愚管窥，若尊为神品，则必备高远深邃之思想、宏达奇妙之境界，乏者莫论。而淄博画家于受万先生倾九年心血而成《精短文言全图聊斋志异》 则达上述境界，放射出独有之精神光。

　　余与于兄，相识四十有年。近而观之，其画艺画思画意，随时代之前进而步步更新，由作画为生至作画为命，由厚积薄发而积健为雄，步步登高，一览众小，历历在目。由其努力而天赋彰显而为随手成趣。尤经乃父笔墨日熏月染，对景速写多年，未曾一日间断，终练就超凡造型功夫。后以黄胄、程十发为师，攻写意人物，曾为《山东美术出版社》《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连环画 100 余种。期间，得浙江美院诸名师指导。其中国画工写兼能，书法、篆刻样样涉猎，其写意人物画之狂放传神，笔墨精良；其工笔画则独具一格，画面效果玄妙都雅，异彩纷呈，大大扩展了中国画表现力，被誉为“具有艺术史的价值”。其作品十几次入选全国美展和国家大展，多获奖项。

　　集翻译、辞赋于一身作家王金铃先生曾为之赋曰： “夫归一者，于公受万之斋号也。心崇万法归宗，意尚天人合一，儒释道皆涉，绘人状物，形神逼肖”“借天地而寄言，寓古今而存笔，”“其聊斋全图博雅诡奇，形神皆备，神佛鬼怪活灵活现，画史为之添笔，可称三百年来一杰构也”。“ 嗟夫，丹青之兴久矣，寄迹翰墨者繁如宵星。其善者，或振妙一时，或传芳千祀，论有显语而各誉其说。窃以为，于公无意而化外，忘我而天成，是为术界巅峰之境，至者鲜有。”

　　著名工笔画家何家英先生初见其《黄河女》（98 年版）便发出“这才是真正的‘屋漏痕’”之脱口赞叹；范曾面对大红袍《于受万写意性工笔画》画册不由赞叹：“他的泼彩人物，比张大千还画得好！”

　　观于兄作画之全貌，足以看清其心路历程：博览中西艺术，将传统文化融于画中。故其古代人物个个生动传神。“有的画好像能听到里面人物的声音，仿佛能感觉到他们交流的情景”（人民美术出版社编审刘龙庭）；于兄画中美女，尽其美颜、美色、性感于一体，绽放出超乎寻常之异芳丽彩，正赖于兄积淀之久之内心投放与恣意宣染。也恰恰正是这一快意人生，方显真正艺术家将人性最居本源性与最典型性之——女性——被压抑数千年而羞于明言之正常情爱、性爱获得权、主动权与选择权之公开大胆呐喊；同是这一极其罕有振臂高呼，在于兄与蒲翁两人之间架起一座“鹊桥”，将有意无意被忽略不张之《聊斋志异》小说题旨，经《精短文言全图聊斋志异》画本正面刻画，在其雅化前提下，大力度得以升华，醍醐灌顶明心见性于当今世人。正如中国艺术研究院王镛所言：“于先生聊斋全图非常难能可贵，属于一个空前的杰构。包括他单幅画中一些裸女，在聊斋全图中亦大量运用裸女形象，构成了聊斋本有的特色，非常合理而自然。

　　纵观《聊斋》全图，于兄在吃透蒲公本旨前提下，美意升华，刻意发挥，不由不令余拍案叫绝。 如《聊斋》之《商三官》：小女子之父被恶人冤杀，离家出走学得一身武艺，假意与邑豪入洞房之际，持刀奋起报了杀父之仇。画中商三官满腔怒火，四肢开张，一手按邑豪于地，一手高擎利刃瞬间，强烈振憾了读者扶弱的除暴之心、 画中飞出空中杂物及破裂之双喜红字等细节刻画，提升了主题、强化了氛围。其画面效果张力，已不仅限于个人报仇惩恶，实乃在为天下受欺凌弱者颂歌。

　　《席方平》：席方平之父阳间受富翁羊某欺凌，阴间，仍遭其欺凌。席方平为此不眠不食，其灵魂去到阴间为父申冤。怎奈羊某仍然贿赂各级冥官，对席方平刀山油锅，百般折磨，席百折不回，终遇清官灌口二郎神，才得抑恶扬善，解脱父难。于兄画席方平阴间遭锯刑，铁骨铮铮，硬使鬼锯崩断。其半截锯条落地等细节，原著中本无，纯属于兄随手捻来，临场升华，也是于兄熟读《聊斋》手中自有妙构方才体现。

　　再如，《拆楼人》原著仅限恶有恶报与为富不仁，纨绔败家题意，于兄却妙笔生花，“刺啦”一声建楼图纸被撕裂,撕纸者却是一个未被丑化之调皮顽童。于兄竟如此举重若轻幽默丰富地化解了纸背之些小戾气，创造出一个更阔达深邃之哲理境界。

　　此等处理，在《聊斋》全图中比比皆是。 《聊斋》首篇《考城隍》有语：“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意味着聊斋宗旨除暴安良，突出的更是人性。至于对于女性描写，可以说，蒲翁写出解放女权题旨之文在前，时隔三百年，于兄《聊斋全图》将之升华在后，真个是前仆后继世间无二之典范，实为共同对文明发展之大贡献。

　　此外，为普及和彰显《聊斋》经典，于先生在完成全图之后，意尤未尽，又以《聊斋》的文言语系，撰写了图下文言缩写 505 篇，还独出新裁的为每篇文前题写对联导语 505 首。中国画家自汉代开始皆为文人士大夫，千百年来，中国画一直保留文人画的特质，尤其至元、明、清写意画的兴起，对画家笔墨和文采的要求，更加突出。缺乏文化的修养的画家，画不出形神兼备的上佳作品。于受万先生一部图文《聊斋》足以说明了他是一位卓有成就的画家，也是一位艺术家。

于兄与余齿序昆仲，各具专长，然画乃心画，文为心声，皆为人学共通心者，早年即习性相投惺惺相惜。今于兄虽已享过杖望善之寿，仍常与余兴叹古今中外沧海荣枯，相契日臻。况于兄振画界音响而传世，已成大典。余虽学浅识短不揣妄议，纵勉其难，又舍我其谁耳。

拙就此文，无论贬褒，仅凭心而论，畏失实即耻。

行笔至此，意犹未尽，赠诗一首：

一天一地一画笔，承前启后两痴狂；

书者悲叹画者笑，一任万世人共赏。

另赠一联：

画鬼画妖掘祖千载剖魂剖魄人性为要；

掏心掏肺超凡绝世状情状性女意隐先。

邹星枢 拙笔

2024年12月2日 于莲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