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儿

燕子

　　小二儿死了，这个消息是母亲家里杀年猪时无意中说出来的。不爱刨根问底的我，跟在母亲的屁股后追问个不停。对小二儿我不是好奇，这个坏消息，我是真的觉得有些突然。

　 小二儿是我们家隔壁的老邻居。黑黑瘦瘦的他，个子不高，一身洗白了的藏青布衣，是他童年留给我的印象。小时候，我们两家只有不到半米的墙隔着。他家在东，我家在西。赵大娘家三个孩子，小二儿有哥和妹。小时候，笑呵呵的小二儿经常骑在两家中间的矮墙上，看我们姐妹在院子里过家家，他不过来参与，就笑呵呵的看。我们叫他，他还有点不好意思，然后就跑回去。等我们忘记他存在的时候，他又悄悄的骑在墙头看我们疯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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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二儿比我二妹还小，但是小二儿可比我们姐仨有力气。赵大娘家的柴火都是小二儿去捡。一到种地的时候，赵大娘家的两个男孩可真管用，搂砟子、烧荒、翻地、打拢、点籽儿、压磙子他们样样都能干！而相比我们家就只有我的父亲和母亲下地干活。那个时候，我的弟弟还小，疲惫的父亲经常说，等我儿子像小二儿那么大也能帮我干活啦！

‍ 记得有一年春天，小二儿跟着赵大爷去地里烧荒。八十年代自家地里剩下的秸秆没人打捆，都是搂到一起烧了，种地就干净了。那一次烧荒，小二儿也不知道咋弄的，把裤子烧着了，等赵大爷发现扯下小二儿裤子的时候，小二儿的屁股都给烧坏了！那时，不知事的我们听干活回来的父亲说小二儿屁股烧坏了，我们竟然没有想到他有多疼，而是找到了长久的笑点！看到不能骑在墙头的小二儿，我们还是笑个不停。现在想想，也就是小二儿不跟我们计较，不然会真生气的。可是小二儿当时还真没生气，他还是笑呵呵的趴在墙头看我们疯玩儿。

‍ 八十年代，赵大娘家是村里少有的万元户，我们家那个时候还是负数。可是赵大娘家的餐桌上简单到只有玉米饼子和咸菜。我们家是父亲会给我们夏天捞鱼，冬天套兔子。小二儿偶尔也会来我们家玩儿，赶上饭时，母亲会用筷子给小二儿夹一块肉，但小二儿说啥都不吃。

　　一晃儿，小二儿上学了。学习不好。每年我们姐妹都有奖状拿回来，小二儿没有，哥哥也没有。父亲虽嘴上不说，但他心里也是跟小二儿家比较的，因为父亲的笑容里带着骄傲。

‍ 常年在外上学的我们，后来考上大学，又在外工作，回家也很少再看到小二儿。母亲说小二儿在外打零工很辛苦。生活从未变得轻松，只是他懂得接受和顺从。赵大爷去世后，赵大娘带着单身的小二儿一起生活。小二儿靠打工养活着母亲和自己。

‍ 最后的一次见到小二儿还是去年母亲家杀年猪，小二儿来帮忙。小二儿快五十岁的人看上去并不显老。比先前胖了好多，穿戴干净利落。我想跟小二儿聊聊，可是似乎又不知道聊点什么。我和那个不好意思的小二儿之间还像许多年前一样，他笑呵呵不善谈，我也就回着他的笑，礼貌性的跟他打招呼，他也慢悠悠客气的回。

　　这一年，我在外地没有时间回老家，自然也听不到乡亲们的家长里短。年底回老家，却意外的听到了关于小二儿的消息。

‍ 母亲一边忙一边跟我说起小二儿，小二儿去年体检检查出肝癌，还是晚期，花了好多钱也没治好，不到几个月人就没了。母亲和熟悉小二儿的人都觉得很惋惜！惋惜他一辈子没娶个媳妇，惋惜他这不大的岁数说走就走了，惋惜他扔下古稀之年的母亲……

‍ 小二儿活着让赵大娘有了安宁的日子。乐于帮助乡里乡亲的他，从不惹半点儿麻烦。他一个人自食其力，不辞劳苦。虽然收入不高，但很知足。他也快乐，那是纯粹简单的快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二儿，像不像老家很多人的一辈子？没有攀比、没有争斗、没有功利，过着迎着太阳升，拥着月亮睡的清净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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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起童年往事，思绪万千。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二儿，离我很近又很远。我们似乎是踏上两列火车的乡亲，从同一个小村子出发，奔赴各自的人生。他人生的风景我不曾经历，我遥远的旅途他也不曾体验，但让我们一直没有失联的是乡情，是家乡的老屋，是老屋那半米墙头的回忆……

‍ 小二儿走了，他在天国也不会知道，有个“发小儿”还记得他。

‍ 小二儿，墙头那边的小姐姐，愿你一路走好～

　　 （注：本文插图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