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孩儿

山高人为峰

　　她应该算是我的一个客户吧，那天她打电话投诉放在快递柜里的快递丢了，我加了她微信，又找了小区物业调取了快递柜周围的监控，发现她是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和一个男的从外面醉醺醺的回来顺手把快递取走的。我把视频转发给她，她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喝多了，忘了，没事了。当时我还想着这丫头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以后送她的东西可得小心点儿。

我没想到报应会来的那么快，几天后她又到了一个快递，打了一天的电话都没接，晚上九点我刚回到家她回过来电话让立刻把快递给她送过去，否则就投诉到底。我心里暗骂了几句，不得已又穿上了衣服出了门，快到小区的时候她又打电话让给她带桶水上去，我解释说我是快递不是外卖，她还是那句话：否则投诉，然后就挂了电话。可能是酒喝的太多了，给我开开门她又立刻跑到厕所去吐了，我换水的时候听到她大喊了一声，连忙跑过去查看，原来她竟然吐出了血。这时候的门诊应该都已经关门了，我跑到小区门口的药房买了药，看着她喝了下去又嘱咐她以后少喝点儿酒，然后就离开回去了。第二天的傍晚她打电话过来说要请我吃饭，感谢我昨天的照顾。我说我不去还在忙着工作，她说她喝多了，我要不去的话她会醉倒在路边让别人“捡尸”，我无奈只好去了她的小区。没想到所谓的吃饭竟然全是外卖，她说她不会做饭，下馆子又怕忍不住喝酒。她说昨天喝多了真的把我当成送快递的了，她说我三天两头往她家跑是不是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我说我巴不得永远都不见你，还非分之想，我的年纪都快能当你爸了……，她放荡不羁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然后紧张，痛苦，突然站起身拉起我就往门口推，一边推一边喊着：“别提我爸，我没有爸爸，你给我滚出去！”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激动，可能她的父亲伤害过她，不过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见过她。几个月后的一天她突然给我发信息说一个人在医院无聊让我去陪陪她。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她在重症监护室，她说她刚做了换肾手术，因为害怕才给我发的信息。她把自己的一个肾换给了她爸，但她不是这样称呼他的，她说的是“那个男人”。故事很简单，她说她小时候家境还是比较殷实的，早年父亲做生意挣了点儿钱后来迷上了赌博，还天天和一帮狐朋狗友喝酒，家里的情况也一天不如一天，催债的人天天砸门，妈妈也是在那个时候被父亲气得生病去世的。后来姑妈收养了她，但没有父母管教的孩子比一般同龄人都叛逆，于是她学会了抽烟喝酒，学会了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学会了夜不归宿，如果不是父亲突然生病她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爸爸，姑姑也不会这么着急地找到她。父亲肾衰竭需要换肾，而她又是最好的肾源。姑姑求她的时候她说我爸死了，姑姑给她下跪她扭头就走，姑姑在后面哭着喊了一句：他可是你亲爸呀！她身子一颤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把这么多年所有的委屈全部发泄了出来：“我爸？我亲眼看着我妈在病床上闭上眼睛我哭着喊妈妈的时候他是不是我爸？我肚子饿了自己学着做饭烫伤手臂的时候他是不是我爸？我在外面被人欺负被人扯着头发扇耳光的时候他是不是我爸？现在他病了，需要换肾了想起我了，我没爸，我爸早死了！”。她躺在病床上和我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她说其实上次让我去她家的时候就是刚从姑姑家回来，她想让我安慰她一下，可是我不小心提到了她爸。

我问她后来是怎么想通同意给她爸换肾的，她说有一天她路过幼儿园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女孩儿奔跑着扑到她爸爸怀里，女孩儿的爸爸抱着小女孩儿举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儿，小女孩儿幸福地在她爸爸的脸颊上亲了好几下。她说小时候爸爸也是这样抱她的，她说家没了，妈妈没了，那个男人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她说等她痊愈了让我给她找一份送快递的工作，她说她累了。我说送快递太辛苦了，可以给她找一个前台的工作，但是以后不能再喝酒了，头发也必须染回黑色。她点了点头，说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