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绅民共治始为正常社会生态——从一块老匾说起

笑蜀

<p class="ql-block"><b><i>编按:坊间一直风行新年献辞,我从未写过,也不会写。今天这篇,只能说我新年时论的第一篇。从一块老匾说起,说出自己新年的方向,新年的心愿,新年可能的努力,体例与文法与新年献辞固有不合,然旨趣则一。从这角度把它当作所谓新年献辞,其实亦无不可。</i></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新年翻老件,翻出一块老匾,是我十多年前访学台湾时,从台湾带回来的。它应该能见证国民政府迁往台湾之初的社会治理尤其基层政治。基本上还是沿用其大陆经验。没有一村一警,没有枫桥经验,而主要是自治,尤其主要依托乡绅这一中国传统社会的中坚力量。比如匾中所题李阿尾女士,显然就出身于当地的乡绅之家。什么叫传统中国?什么叫传统文化?乡绅就是。三千年中国史上,恐怕没有什么社会力量,这点上比乡绅更具代表性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中国这样的三千年古国,再怎么走向现代化,也离不开传统中国、传统文化的支撑,也需要与传统的深度和解、深度融合、彼此激荡,相辅相成或相反相成,否则文化断层必致现代化无根可寻而沦为浮萍。我多次访学台湾,印象最深的正是现代与传统的全方位拥抱,而非新与旧、现代与传统非黑即白、截然对立、你死我活。比如台湾的社会治理、基层政治,照样有派出所等现代治理手段,但以乡绅为主体的民间调解,作用也很大,很多问题可以尽量在基层、在社区、在熟人社会解决,治理成本可以最小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台湾能这样做,关键的因素,是没有所谓与传统的彻底决裂,所谓旧的即传统的社会中坚力量,尤其乡绅力量,没有被当作国家的敌人,被连根拔掉。新与旧、现代与传统因而可以各美其美、美美与共乃至彼此融合,老树开新花。想象一下,如果民间调解不由有足够信用、足够权威的乡绅主导,乡民能服?说话谁听?还不是官民直接对阵,大事小事动辄闹到公堂?公堂得多大规模?多大成本?</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同时意味着,一个社会不仅需要旧,需要传统的力量;官与民之间还需要一个开阔的缓冲地带,需要一个强大的中间阶层在这地带起主导作用,这中间阶层实际上属于一个社会的第三方权威。乡绅既属于旧,属于传统力量;也属于介于官民之间的中间阶层、第三方权威。官、绅、民三足鼎立,缺一不可,犹如剪刀锤子布的古老游戏,谁都不能独大通吃一切,谁都在制约之中,而不能不有边界。这样的社会生态始有均衡可言,均衡生态的社会始可谓正常社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十多年前我有机会多次访学台湾,一个很深的感受是,台湾固然早已政治转型,但内外诸种复杂因素,注定其政治上仍不乏乱象,主要表现为政党恶斗。但无论政党如何恶斗,对社会的冲击有限,社会始终保持均衡生态,始终安定、详和乃至美好,这最让我羡慕嫉妒。多少年来,我一直有个信念,就是坚信社会发育之重要,绝不亚于政治体制。毋宁说,正是社会发育,构成了政治体制的基础。万丈高楼平地起,台湾能有半个多世纪的持续繁荣,在我看来,关键在于有这样的平地,即有坚实的社会底盘。坚实的社会底盘对政治之恶有足够制约,政治再乱能乱到哪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这也急不来。但凡生长,都有自己的节律,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是也。社会发育从根上说就是树人,就是社会集体人格的生长,非有百年之功不可,否则欲速不达。想想台湾,那么好的基础,尤其那么好的机缘,不也经历了好多代人的苦斗?那么我们今天的挫折与困顿,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可抱怨的。自信从容、温和坚定、百折不回,舍此我们别无二法。这才叫正常心态,唯有这样的正常心态,才可能是正常社会生态的起点。没这起点,一切空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