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庄圩

老韩

碾庄圩 冬日，老同事翟新荣夫妇来家串门，领取“岁月如歌”赠书，十分高兴。 儿女上班忙，生活节奏快，同城带孙十年中，老不得闲，难得一聚！ 车站接回，寒酸落座，白开水，水果盘，葡萄酒。 “翟书记，王彪是盐城的，您家是苏北哪里？” “邳县。现在叫邳州市，徐州北边，碾庄！” 见我有点惊愕，立即补充： “也叫碾庄圩，就是淮海战役第一仗，消灭黄伯韬兵团的碾庄圩”！ 哇塞！太震撼了！ 我当过兵，又特别关注党史军史， 嘉兴红船，秋收起义，王佐、袁文才，“前面捉了张辉瓒”，上海特派员“哇哩哇啦”，毛委员（前委书记）被撤闽西“养病”（粟裕带一个连警卫），四渡赤水，哈达铺梁兴初（朝战38军军长）茅厕捡旧报纸（得知陕北有红军），直罗镇战役（奠基礼），……，1955年授军衔，十大元帅、十大将、57名上将、177名中将和1360名少将。 能把十大元帅和十大将生平、排序倒背如流。当然也十分清楚，“粟裕三让元帅衔”的感人故事。 相传，“大元帅”毛主席曾坚持要给粟裕授元帅军衔，但均被粟裕婉言谢绝，让衔佳话，德传天下，人们都说，粟裕将军（指挥大兵团作战第一人，入朝选帅毛主席首推之人{青岛养病}）为新中国立下了赫赫战功，授衔时却百般推让，体现了一位老前辈宝贵的谦让美德！ “我就是碾庄中学毕业的！” 老翟的话把我从沉思回忆中拉了回来。 老伴把暖气片上温过的小桔子递到客人手中，老翟一边剝皮一边说：“我的初中是在碾庄上的，毕业后考上了南京的中专学校！” 1947年，陈毅、粟裕的华东野战军，在山东根据地老百姓的支持下，接连取得了豫西战役、莱芜战役（以伤亡6000的代价消灭敌人56000人，蒋介石十分生气，“就是5万头猪”），苏中七战七捷、孟良崮歼灭国民党“五大王牌美械师之首”的整编74师！ 至此，由敌人发动的第二次鲁南战役基本进入尾声，华东野战军以伤亡8000余人的代价，全线歼敌8万余人，为我军全面反攻，解放全中国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当然，如此辉煌的战绩，是在当地老百姓的鼎力支持下取得的。据统计，从1947年1月初至2月末，累计有60万人的老百姓主动承担我军运粮草弹药、救治伤员等工作，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淮海战役（以少胜多）是老百姓小独轮车推出来的！” 老翟说，“我父亲就是当年支前队的，推着独轮车给解放军运送给养，遇上敌机轰炸，炮弹常落在路边上，时有支前队员负伤、牺牲的！”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战斗兵”和“后勤兵"的比例是大致是1：4，就是说前方1人打仗，需要后方4人运送弹药、给养！ 淮海战役，华野、中野60万人，楞是吃掉了80万美械装备半机械化的敌人，正如在战犯教育所“功德林”里杜聿明感慨的：共军60万，加上240多万支前民工，变成300万，我们80万（其中有20万后勤兵）80万对300万，能打赢吗？！ 碾庄圩，原本是江苏省邳州市的一个默默无闻的苏北小镇。70多年前，因淮海战役第一阶段作战被载入史册。 淮海战役，是在解放战争的战略形势发生重大变化（辽沈战役结束）的情况下，由中共中央和毛主席指导，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共同实施的战略性决战。 碾庄圩战斗，将黄百韬的第七兵团5个军全歼，而邱清泉和李弥的十几万东援大军，楞是被华野的阻击部队堵在（40里外的）大许家以西。铸就了战争史上以少胜多的一个经典战例。 冬阳下，肃立在粟裕大将骨灰撒放处纪念墓前，想起了陈毅元帅对粟裕大将的赞语：“刚创造了一个空前胜利，就被下一个更大胜利打破了纪录。空前之后又来一个空前，接着还有一个空前。” 1948年9月24日，在济南战役结束当天，华野代司令员、代政委粟裕，就建议乘胜发动淮海战役，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当即复电同意，认为“举行淮海战役，甚为必要……” 1948年11月6日傍晚，遵照毛泽东的电令，华野向徐州东新安镇的黄百韬兵团全线出击，淮海战役由此拉开了序幕。 11月7日清晨，黄百韬兵团撤离新安镇，向徐州收缩。粟裕得到情报后，号召全军：“不怕疲劳，不怕困难，不怕饥饿，不怕伤亡，不怕打乱建制，不为河流所阻，敌人跑到哪里，坚决追到哪里！全歼黄兵团，活捉黄百韬！” 大地昏暗，道路崎岖。解放军数十万将士人不歇脚、马不停蹄，逢山过山、遇水架桥，不怕飞机轰炸、以一天120里的急行军速度，将黄百韬兵团包围在（离徐州不到50公里的）碾庄圩一带。 11月11日，正在碾庄圩6号开会的黄百韬，接到了蒋介石“着该兵团就地抵抗”的命令，在碾庄圩固守待援。同一天，蒋介石令国民党军徐州“剿总”副总司令杜聿明，指挥邱清泉、李弥两兵团由徐州东援。 歼灭黄百韬兵团的关键，决定于能否阻止徐州东援的邱清泉、李弥两兵团。 在徐东阻击战阵地上，华野七纵司令员成钧的战斗动员令：“作风好的部队，摆在平地，平地就是一座山” 如雷贯耳。 他利用阻击阵地丘陵、村落连绵不断的特点布置了三道纵深阻击壕沟，严重迟滞了邱清泉、李弥兵团的东进速度，在付出了伤亡万余人、坦克30多辆、炮弹12万余发的代价后，仍被阻挡在距离碾庄圩50华里的大许家一线，平均每天前进不到2华里，其先头部队距离碾庄仅40多华里，咫尺天涯，碾庄仍是可望而不可及！ 若干年后，粟裕和妻子楚青谈起淮海战役，说他一生紧张过两次，第一次就是围歼黄百韬兵团。“开始都对黄百韬兵团的战斗力估计不足啊……只有豁出命来打……” 炮声轰鸣，火光冲天，厮杀声震耳欲聋，碾庄圩战斗打响了。由于我军在运动中仓促转入攻击，未及查明李弥兵团在碾庄圩地区构筑工事的情况，加上该地区村落多水塘、水沟，利于防守，一块阵地经常被反复争夺…… 会议上，粟裕一针见血：“在江淮平原作战，由运动战转入攻坚战的时候，不可急于求成，而应加强沟壕作业，隐藏接近敌人，将堑壕挖到敌人跟前再发起攻击，逐点争夺，逐个歼灭。”从15日凌晨开始，我军战士利用夜暗奋力挖掘战壕，开阔地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壕沟。 11月19日上午10时整，粟裕在周家寨司令部下达了总攻碾庄圩令。瞬间，战场上炮声隆隆，碾庄及周围火光闪闪、浓烟滚滚，大地在抖动。 冲锋号响了。担任突击任务的战士们一马当先，跃出工事，冲向敌人的防线，枪声、刺刀的撞击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19日晚10点钟，我军突破敌第一道防线后，战士们喊着“突破第二道防线，活捉黄百韬”的口号，向敌人猛扑过去。 我军充分发挥夜战、近战的特长，逐村逐堡攻击，到处响着战士们雄壮震天的喊杀声。 碾庄圩倪庄村，当年的芦苇塘如今已经变成农田，田边的村路上立着一块碑，上面刻着一行字：中国人民解放军击中黄百韬遗址。当黄百韬逃到这里时，密集的子弹如飞蝗般地射来，解放军“活捉黄百韬”的喊杀之声由远及近，声音震天动地，黄百韬在彻底绝望中举枪自戕。 从11月6日到22日，战斗持续17天，解放了徐州以东广大地区，为淮海战役的发展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毛泽东曾经说过，淮海战役好比一锅夹生饭，还没有完全煮熟，硬是一口一口地吃下去了。致使徐州集团丧失了一个主力机动兵团，“断掉一臂”。 时任华东野战军副参谋长张震的战后评论：“全歼黄百韬兵团，是淮海战役取得胜利的一次铺底之战、关键之战。由此，切断了徐蚌线、孤立了徐州，我军牢牢掌握了淮海战役的主动权。”加速了国民党的全面崩溃，为整个淮海战役的全局胜利打下了坚实基础。 淮海战役前的“大插曲”。 战役前期，刘、邓率中原野战军已挺进大别山，北逼南京，毛主席电令粟裕率华东野战军南下（过长江）到皖南建立根据地，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面对中央军委、毛主席的指令，粟裕思忖再三，终觉在当下弊大于利，遂以人民利益为重，以独有的大局观： 三拒指令，斗胆直陈。 1948年，西柏坡城南庄，连续五天，粟裕都在向毛泽东汇报关于部队南渡长江的想法，决心坚定，但语气委婉，毛主席最终采纳了粟裕的建议——部队暂时不要渡江。这已经是粟裕第三次陈述了。 1947年4月，顾祝同部向山东解放区重点进攻，华东野战军集中优势兵力，在山东蒙阴东南孟良崮地区采用分割包围的战术歼灭了国民党的整编第七十四师。 1947年6月，主席指示：刘邓大军迅速插向大别山，直逼南京、武汉，打乱蒋介石的战略部署。8月7日的黄昏，刘邓大军的12万人马挺进大别山，成为万解放军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的转折点。 毛主席认为，刘邓挺进大别山，粟裕深入江南，必定能迫使大量国民党军从长江以北向长江以南回援，我军便可以转守为攻。 粟裕则考虑到华野刚刚经过几次大战急需休整，短时间内不可能执行如此重大的任务，同时，粟裕的心中正在酝酿一次更大的战役蓝图（即伺机发起淮海战役），随向毛主席发了一封电报，措辞委婉，南下后完全没有根据地作依托，大规模作战困难太大，毛主席同意计划推迟半年。 1947年9月，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深处后，陈毅、粟裕率领华东野战军同时挺进豫皖苏。 同年10月，毛主席重提过江之事，粟裕随即回电毛主席：此时部队刚抵达豫皖苏地区，急需巩固根据地，再以此为基础南下。 毛主席回电：同意推迟两个月。渡江南下的计划再一次被搁置... 转眼已经到了1948年春，这一年，国民党军吸取了重点进攻战役的教训，在中原集结了六个兵团，对进入大别山区的刘邓部进行大规模“清剿”。刘邓一边与敌人斡旋，一边请求策应和支援。 毛主席在认为，扭转战局的最好时机来了，渡江南下一事再次提出... 1948年1月27日，军委致电粟裕，提出了三个方案，并让粟裕根据前线的情况进行选择。 粟裕在回电表示同意执行，同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渡江后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转战到闽浙赣地区，如是恐将有半数之减员，我军在战略反攻中虽已经取得优势，但在数量上和技术上并非优势。 如果三个野战军能够合力在中原打几个歼灭战，敌人的机动兵力将会被我军大幅消灭，我军无论是在兵力上还是在技术上都将占据较大优势，战局走向也将随之改变。 毛主席在收到电报后陷入了沉思。在他的心里，仍然坚持入长江以南开辟战场的计划。 陈毅和粟裕从河南濮阳出发，急行军五日到达河北的城南庄，向中央和毛主席当面陈述。 首先，十万解放军孤军进入江南国民党统治区，渡江后要在敌占区转战数省，战线长达数千公里。 如果这期间遭遇大规模的国民党军的围追堵截，极其不利于解放军的前线作战以及后勤支援。 其次，大军渡江南下，虽然能够调动国民党军回防江南，但因为国民党军在中原战场上多为精锐的机械化和半机械化部队，所以，蒋介石不会一次性把这样的部队调往江南去打游击，这样就起不到瓦解中原地区国民党军的目的。 再者，目前在中原战场，特别是在黄淮地区，可以最大发挥解放军的作战优势。 而且，中原地区靠近山东和晋冀鲁豫解放区，部队打大仗可以及时得到人力物力的支持，伤员的治疗和安置能够得到较好的保障。 最后，要在中原战场打大歼灭战，就必须组成强大的野战兵团。 中原野战军和华东野战军的十个主力纵队此时都位于中原地区，完全能够承担打大歼灭战的任务。 毛主席和中央军委首长们反复权衡利弊，感觉粟裕陈毅所述理由言之有理，采纳了他们的建议！ 此插曲插得好，插得妙，插得及时，插得执着！ 插出于“淮海战役”！ 也插出了粟裕的阵前军令状！ 此时，中原地区敌我双方的态势如下： 国民党军有正规军二十五个整编师，共五十七个旅。其中，十三个整编师担任重点城市和铁路线的守备，其他则伺机而动，准备随时与解放军展开决战。 而中原野战军和华东野战军的十个纵队，大部都在河南境内移动。 粟裕最终决定：先打开封，后歼灭敌人。开封是大城市，一旦开打，蒋介石不会按兵不动，必定会及时调兵增援。 但无论蒋介石的援兵从哪一路来援，解放军均可在运动中将敌人歼灭。 运动战是解放军最为擅长的战术之一，而此前又积累了城市攻坚战的作战经验，粟裕认为，开封势在必得。 1948年6月16日，粟裕下达了攻打开封的作战命令。 17日凌晨，第三、第八纵队开始向中原古城开封的四关展开正式攻击。 就解放军攻下开封的的同时，企图赶来增援的孙元良兵团、胡琏兵团都被解放军顽强的阻击中被击退。 开封失守，震动南京、震惊蒋介⽯，蒋介⽯即刻命令大军进攻，企图与粟裕再次决战。 然而，这正是粟裕所期待的，中原地区的局势彻底被带动，作为运动战专家的粟裕便可以大展身手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济南战役以及三大决战之一的淮海战役。他正式兑现了当初在毛主席面前立下的军令状。 同时，毛主席朝思暮想的解放长江以南的计划也将得以实现。 这一次，解放军将以摧枯拉朽之势浩浩荡荡地渡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 这句话出自三国时期魏国文学家李康的《运命论》。 其核心意思是：在一群树木中，如果有一棵树长得特别高，风会最先吹断它；同样，如果土堆高于河岸，水流会以更大的力量冲刷它。这句话通过自然现象比喻社会现象，指出过于突出或高于常规的事物往往会遭到外界的冲击或破坏。‌ 具体来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意味着才能或品行出众的人容易受到嫉妒和指责。而“堆高于岸,流必湍之”则指出行为或德行高于众人时，会遭到非议和诽谤。 1994年12月25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同时发表了《追忆粟裕》，直到此时，老将军生前未能达成的愿望终于成为现实。 “1958年，粟裕同志在军委扩大会议上受到的错误批判，并长期受到不公正对待，这是历史的一个错误，这个看法也是中央军委的意见。” 一位元帅主持军委工作的1954年10月，粟裕被任命为总参谋长。 一次在对口拜会苏军总参谋长时，粟裕请求对方提供一份苏军有关于国防部和总参谋部，明确工作职责的文件。就是这么一件极其平常的工作交流，却在后来的军委扩大会议上被认定为“告洋状”，他的错误甚至上升到了“里通外国”的地步。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粟裕受到的非议与磨难超乎想象，其中细节曾被他的夫人楚青述诸笔端，当时，面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罪名，粟裕一度自我封闭整整7天，甚至为了平息风波求助楚青写下检讨，将莫须有的罪名统统兜了下来。就在军委扩大会议结束后不久，粟裕的总参谋长职务被解除。 没成想，1959年庐山会议上，情况发生反转。 粟裕却平淡地说： “我不愿在别人受批判的时候提自己的问题，更不能利用党内政治风波搞自己的事情，何况我背后有几十年的革命实践，这些经历足以证明我自己！” 这便是真实的粟裕，不求功劳加身，只求一生坦荡，正如主席曾感慨的那样：“难得粟裕，壮哉粟裕！竟三次‘辞让’，1945年让了华中军区司令员，1948年让了华东军区司令员，1955年又让了元帅军衔！” 在家国大义、战友情谊、是是非非面前，他总是顾全大局的，也总是甘愿委屈自己的那一位，不幸中的万幸，1994年，历史终究还给他最渴望的公道。 2025年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