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十里荷香

冯莉是一家国有单位的科级干部，平时工作很忙，好在周末加班的时候不多，可以双休。 这个周六，丈夫到单位值班，儿子上学，冯莉闲来无事，想起家附近新开了一个商场，闺蜜都去了好几次了，自个儿离这么近，还一次没去过呢，便决定到商场参观参观。 商场沿河而建，是一座规则的长方形建筑，高大气派，跟其他大型商场一样，也是集了购物、娱乐、餐饮一体，很是热闹。 冯莉乘坐扶梯，从一楼到六楼，把整个商场走马光花地转了一圈，没碰到心仪的物品，于是准备坐观光电梯到地下一层的超市转转。 观光电梯里很宽敞，这一趟刚好人不多。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忽然从侧面跑来一个中年男子，快速走进电梯。电梯里一共三个人，男子站在了一侧。冯莉见这个男子个子挺高，穿一件白底黑色图案的体恤，下身穿了条深蓝色长裤。长脸，下巴有点圆，鼻直口方，模样儿周正明朗。男子进电梯看了冯莉一眼，一愣，随后低头浅浅笑了一下，似乎对自己忽然冲进电梯表示歉意。冯莉心里一动，奇怪，怎么觉得这个男子的笑容这么熟悉？ 在电梯从六楼行驶到一楼的这30秒，冯莉在脑海里把自己认识的所有男人筛选了一遍，也没想出自己什么时候曾见过这个男子。一楼到了，男子跨出电梯，冯莉眼见电梯门缓缓关上，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地又按开按钮，也走了出去。 一楼等电梯的人很多，一转眼的功夫，男子的身影竟消失了。冯莉莫名地有些慌张，她紧张地四处张望，想要在嘈杂的人群里再看到那个陌生的身影。既然是陌生的，为什么又似曾相识？难道是小说看多了么？ 冯莉没有心思再去逛地下超市了，于是她沉思着从最近的5号门走出了商场。 商场对面是沿河公园。正值仲春，花坛里五颜六色的花儿争奇斗艳，空气里也飘散着花朵的馨香。 哎呀，是他么？ 冯莉惊喜地看见刚才消失了的那个身影就站在公园小径里一把长椅旁边，低头拨弄着手机。 冯莉缓缓走近那男子，心里想着，无论如何要问一问，他是谁。 “你好。”冯莉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男子抬起头来，有点慌张、有点羞涩，有点不知所措，全然不像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 “不好意思问一下，你认识我吗？嗯…我的意思是咱们以前见过吗？我怎么觉得你特别眼熟。”冯莉问道。 “你是微微吧，我是亮子啊。”男子没有感到意外，轻轻地笑着说。 “你是…亮子？你真的是亮子哥？”冯莉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一个圆圆的脸、肤色微黑、眼神清亮的小男孩儿。儿时的记忆忽然闪电似的苏醒过来，冯莉似乎看到了家乡的小胡同、家乡俊美的山水。 　　冯莉的乳名叫微微，她出生在一个依山傍水、风景秀美的小山村。上小学前，冯莉跟妈妈便住在这个小山村里，爸爸在外省的工厂上班。 冯莉家门前的小胡同，就如电影镜头里拍摄的那样，青色的石板路、青色的围墙，还有围墙下青色的石凳。小胡同和小胡同里的伙伴，填充了冯莉童年最美好纯真的快乐。 亮子便是那群小伙伴里与冯莉最要好的一个。亮子家在冯莉家隔壁，比冯莉大两岁，从小便跟哥哥一样带着冯莉玩儿，事事护着冯莉。要是有哪个小伙伴对冯莉说难听话，亮子是一定要跳出来教训下那家伙。有一次亮子和其他几个大一些的伙伴带着冯莉去东山玩儿，天黑了才回来，可把大人们急坏了。亮子妈因此还把他打了一顿，让他以后不要带小冯莉到山里玩儿，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若是小伙伴们玩捉迷藏或过家家，亮子必定是和冯莉一伙儿的，有时还扮演小夫妻。亮子还经常带冯莉看他家养的猪。那几头猪好肥啊，但似乎挺可爱。每当冯莉爬上房顶，居高临下看猪们抢食吃，总笑得前仰后合。 上小学前的那个夏天，冯莉爸爸安排好了冯莉到城里上学的事，便把她和妈妈接到了800多里地以外的外省。 后来，冯莉跟着妈妈也回去过几次家乡，但亮子家搬到了别处，冯莉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往事幽幽，冯莉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子，百感交集。她的小伙伴与她一样，也人到中年，记忆里清亮的眼神里写满了沧桑。 “亮子哥，咱们多少年没见了？6岁…38岁，32年没见了！你刚才就认出我了？” “嗯，一上电梯我就觉得是你，但不敢特别确定。于是就出了商场在这里等你。”亮子还是浅浅地笑着说。 “哎呀亮子哥，你怎么不叫住我，要是我不从这个门出来，咱们不就碰不到了么？”冯莉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小时候，嗔怪着小伙伴。 “嘿嘿…”亮子低头笑着。 “亮子哥，这些年怎么样，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冯莉问。 “我不像你学习好，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我姐夫是个包工头，这些年我一直跟着他在工地干活，这回是在你们市东边的一个建筑工地里。本来今天出来是到附近的批发市场采购东西的，看这座商场挺高级，就进来转了转。” 两人聊着家常理短，冯莉这才知道，亮子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爸爸了，妻子在老家没有工作，大女儿今年高二，二女儿初二，小儿子才刚上小学。不用问，为了生儿子，才要了这么多孩子。 冯莉望着眼前的伙伴，有点心酸，泪水禁不住涌出来湿润了眼眶。他的脸庞因为长期在工地奔波显得黝黑粗糙，他的腰身因为长期承担生活的重负而不那么挺拔，他的神情因为自己的普通而不够自信，但是，他的眼睛依然明亮，他的笑容恬淡而坚定，冯莉相信，在亮子哥的内心里，必定是阳光的、乐观的，是对未来充满信心和期待的。 　　冯莉说：“亮子哥，商场西边有一家私房菜，很好吃。走，我请你吃午饭去，咱们边吃边聊。” “我是当哥哥的，该我请你呢。”亮子赶忙说。 “亮子哥，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到我家旁边了，当然是我请你，等我回家乡玩，你再请我。” 两人说着，走进饭店找个了位置坐下。这家餐馆很有特色，绿化得非常好，每一个餐台都被绿植环绕着，餐台之间由小桥流水隔开，轻盈的雾气从水面袅袅升起，似在仙境一般。 亮子朝四周张望了下，赞叹道：“这家饭店环境真好，你常来这儿吃饭吗？” “也没有，上次孩子过生日，来过一回，觉得味道不错，所以带你来尝尝。”冯莉边看菜单边说。 “微微，看得出来你过得很好，我真替你高兴。”亮子羡慕地说。 “亮子哥，你过得也不错啊，刚才你不是说在县城买了房子，孩子们也都在县里上学，以后啊，你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咱们县，那可是县级市呢！” 冯莉点了一桌子店里的招牌菜，还要了两瓶啤酒，亮子说：“微微，你点得太多了，咱们两个人哪能吃得完啊。” “亮子哥，你多吃点。在工地挺辛苦的，你看你有点瘦呢，要多补充点营养。” 亮子抬头看着幼年时总跟在自己身后的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如今变成了成熟干练、善解人意的大姑娘，心里一阵感动，他轻轻咬了下嘴唇，轻声说：“谢谢你，微微。” “又客气了吧，亮子哥。快吃吧，一会儿给我说说咱们胡同其他小伙伴的故事啊。” 两个30多年没见、两小无猜的伙伴，诉说着各自的见闻和经历，不时开怀大笑。 岁月无情人有情，无论时光如何流逝，童年纯真的、无忧无虑、友爱的回忆，都会始终伴随人们起伏的生活，都会给波澜不惊的日子撒上温馨的、美好的、金色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