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拜谒

方圆

<p class="ql-block">甲辰岁末,暖冬。我又一次来到南昌城,豫章故地。在这座城市的两个角落,有两位圣者,是我每次行程中不可或缺的牵挂。</p><p class="ql-block">梅湖之畔,青云谱,静静地守候在那里,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目睹岁月的流转。走进青云谱,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风云变幻的明末清初。朱耷,一个曾经显赫一时的世子,因家道中落,国破山河碎,悲愤交加之下,削发为僧,遁入空门,后又栖身于此,以笔墨为伴,成为后世闻名的八大山人。</p><p class="ql-block">八大山人的书画,冷峻而飘逸,简洁中透着风骨。每一笔、每一划,都蕴含着深深的情愫;每一墨、每一色,都仿佛勾勒出山河的壮丽。他笔下的花鸟,鱼鸟白眼向人,这不仅仅是自然之态的描绘,更是他心绪的宣泄,愤世嫉俗,孤高清冷。而他的山水之作,简约而深邃,空寂而辽远,勾勒的是他胸中的丘壑,抒发的是他对故国的无尽思念。</p><p class="ql-block">这次很幸运,这里有八大真迹展。在展馆里,仿佛能听到八大山人内心的独白,那是灵魂的吟唱,是生命的抗争。他的艺术,穿越时空,历久弥新,成为中国画坛上一颗璀璨的明珠。然而,当我凝视着这些作品时,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遗憾。八大山人,一个在历史长河中漂泊的灵魂,他的人生是一部无声的诗篇,他的书画是一曲深沉的哀歌。然而,这诗篇和哀歌背后,是他对故国的无尽怀念,是他对命运的不甘与抗争。</p> <p class="ql-block">走出青云谱,我的心情有些沉重。人生如戏,命运无常。有时候,我们拼尽全力去抗争,却仍然无法改变命运的轨迹。但正是这些抗争,让人生变得更加丰富而值得回味。</p><p class="ql-block">赣江边,滕王阁巍峨耸立,仿佛一位历史的见证者,诉说着千年的沧桑。阁里有首诗,诗前有篇序,那是王勃的《滕王阁序》。王勃,文学家、诗人,初唐四杰之首。他的才华,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短暂而璀璨。</p><p class="ql-block">王勃的诗歌,现存八十多首,多为五言律诗和绝句。他的离别怀乡之作,意境开阔,一扫惜别伤离的低沉气息。而《滕王阁序》更是他的代表作,文中“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句,更是脍炙人口,流传千古。每当我读到这些诗句时,都会为王勃的才华所折服。他的诗文创作不仅继承了贞观时期崇儒重儒的精神风尚,又注入了新的时代气息,对转变当时文坛风气起到了很大的作用。</p> <p class="ql-block">然而,王勃的命运却是如此多舛。他自幼才华出众,神童之名远播,却因一篇戏作被逐出王府,从此仕途坎坷。他的一生,如同他笔下的诗句一样,充满了悲壮与无奈。在滕王阁上,望着滚滚的赣江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有时候,拼尽全力去追求梦想,却仍然无法摆脱命运的束缚。</p><p class="ql-block">离开滕王阁,我漫步在南昌的街头巷尾。这座城市,既有历史的厚重,又有现代的繁华。然而,在这繁华背后,我却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与寂寞。有一年夏秋之交,我曾与道友留连过南昌的红谷滩。灯红酒绿之中,人们匆匆忙忙地行走着,仿佛都在追逐着什么。然而,当脚步停不时,并不知道自己在追逐什么。那种看似充实,甚至自以为情调的生活,其实是空虚与寂寞表现,深度浸蚀着心灵。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之中,内心的平静与安宁早已破防。那次南昌之行,是我最为遗憾的一次。</p><p class="ql-block">癸卯岁末,我也曾来过南昌。那一次,遭遇了五十年不遇的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仿佛在为这座城市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纱衣。我伫立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雪景,心中却充满了遗憾。因为大雪的原因我无法与两位圣者谋面。只能念兹在兹。他们是我在南昌的牵挂和寄托。每一次的到来都仿佛是与他们的一次重逢,而那一次,只能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雪景,心中默默地为两位祈祷。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奉献精神力量,赢得不朽的感佩。</p> <p class="ql-block">这次南昌之行,我留意了一个细节:朱耷在世七十九年,在那个平均寿命不过四十岁的时代,绝对是长寿、髙寿。而王勃,这位才高八斗,激情四溢的人,只活了三十四岁。人的一生有三度,长度,存活时间;宽度,涉略专业;厚度,影响社会。有些人,三度都有,如朱耷。那样的时代,那样的身世,既是磨砺,也是激励,风风雨雨,成就了人生,其历史影响可列朱姓皇族之前列,无愧其祖宗。而王勃一生只有高度,一飞冲天,当然,其精神生命也早已寿过千年。处于当下之我,时也,年也,长乘宽乘高都没有破零,也无法破零,存在必然合理,我自无求破零。沧海一粟,人之肉身,寄予其间,或长或短,我自无主;茫茫宇宙,人之精灵,形而上之,形而下之,我自随心。时下有一种说法,人所生存的三维世界,是高一维度生命体的投射。比如庄周投射了蝴蝶,庄周自然知道有这回事,并用文字记了下来。可是蝴蝶能知道还有一个身肉在濠上与人争渔之乐吗?那么,朱耷和王勃又是谁投射到人间的华章?何其有幸!有一篇文章我提及自己可能是一匹狼对我的投射,而拜谒了两位圣者后,我越发清晰地感觉到,当下之我,所以碌碌无为,一事无成,或者是一头庸懒的猪,或者是一棵老帮子白菜从四维空间投射出今生之我。让我沦为他人刀俎之菜肴。也有其幸,人世一遭,倒也能助口腹之欲者之一时之乐,算行一世之善吧。</p><p class="ql-block">袁文长二0二四年十二月卅一日于天鹅湖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