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竹】 李东川摄</b></p> <p class="ql-block"><b>“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竹子那</b><b style="font-size:18px;">如同君子一般的高洁品质,</b><b>让人不由地想起章先生。</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本身就是一株花 她爱花。她院里那几株御赐太平花绽放出洁白与芬芳时,总要请几位客人一起来欣赏。这是一种比独享更阔大深厚的爱。当她墙下那十余株品质极高的榆叶梅,以它那似火的繁密,似锦的浓艳令那位与她不相干的首长不忍离去的时候,她毅然地让人悉数送去一株未留。 她为什么如此无半点吝啬,因为她不必要,因为她本身就是一株花。因为她美丽得比花更美丽。因为她高贵得比花更高贵。 你看,当她出门会客的时候,“她身着暗花软缎通袖旗袍,那袍边、领口、袖口都压镶着三分宽的滚花锦边。旗袍之上,另套青袖背心。脚上,是双黑缎面的绣花鞋。一种清虚疏朗的神韵,使老人呈现出慈祥之美。系在脖子上的淡紫褐色丝巾和胸前的肉色珊瑚别针,在阳光折射下似一道流波,平添出几许生动之气。染得墨玉般的头发盘在后颈,绕成一个松松的圆簪。而这稀疏的头发和旧式发型,则描述出往日的沧桑。”老人的脸上是整个天堂:“平直的额头,端正的鼻子,洁白的牙齿,弯曲的细眉,明亮的眼睛。可使人忘却岁月的时光。”康同璧的女儿罗仪凤则是:“蓝旗袍、蓝手袋、蓝纱巾、以及一副大大的灰蓝色太阳镜。港式剪裁的旗袍紧裹着少女般的身体,并使所有的线条无可挑剔。虽然一袭素色,但一切都是上等气派的典雅气质。”再看他们在家待客,女儿是“烫染过的头发起伏闪亮,整齐地覆盖着额头。粉红的唇膏衬托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秀丽的眼睛上面眉毛仿佛出自画家之手。苗条的身材裹着白底蓝花。小碎花图案的布质旗袍跟盛开的花丛似的。散发着香水芬芳的她,温雅又柔美。”而陪客的母亲则是:“黑缎暗团花的旗袍,领口和袖口镶有极为漂亮的两道绦子。绦子上,绣的是花鸟蜂蝶图案,那精细绣工的描绘的蝶舞花丛,把生命的旺盛与春天的活泼都从袖口、领边流泻出来。脚上的一双绣花鞋也是五色焕烂。”到了春节,她们总要送朋友一小盆长满花蕾的水仙。还要在每根花茎的下端套上一个五分宽的红纸圈。如有四个花键,那就并列四个红纸圈。水仙自有春意,而这寸寸红,则带出了喜庆的气氛。</p><p class="ql-block">这可不是什么虚荣浮华和做作,这是在最恶劣的环境下都在保持自己的审美的人生态度和精致的生活情趣。 热爱自己才会热爱生活,才会热爱朋友。活得高贵才会思想高贵。高贵才会高尚。高尚才不会失去良知。有良知才会有勇气和勇敢。就在大饥荒时期,整个中国都饿得前心贴后心,物质极度匮乏上千万人死于饥荒的非常状态下,康同璧母女却一连数年将侨属专用的糕点票、粮票乃至布票送给别人,才在“文化大革命”的大浩难中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收留一个大右派的女儿(那时候可是“右派”就是反动派),才主动去和被整个社会打入地狱的“异类”们结识交往,与他们说人话、真话、心里话。给他们以精神抚慰与心灵的温暖。这两个柔弱女子大概未想过要拯救什么世界,但她们却毫不迟疑地从解救一个人来开始他们对所有人的关爱。这是在几乎所有人都不断降低自己做人的标准以便得以苟活的时候,依然保持了自己的君子之风丈夫气概。 这两个弱不禁风的女人的所作所为愧煞男人! 这株花不幸萎蔫了 首先袭来的是爱情的风雨。一夜寒彻海棠难再依旧。但罗仪凤仍不失大家风范。当锥心刺骨的爱情从明亮的粉红色开始,到黯淡的灰黑色结束,她一直都能持续地保持一种虔心、凝韧、隐忍的态度。贤良、宽恕以及自尊自爱之中尽心克制。这可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么?</p><p class="ql-block">最令人肝胆俱裂的那一声呐喊是一个冬夜发出的,谁能想到竟是由一曲小提琴独奏引发,本来是“泣尽继以血,心摧两无声”可最终还是会“恸哭松回声,悲泉共呜咽”的。这个以文化著称的民族的文化古都,将它的所有文化都踩在脚下的天亦无助的日子,一个无助的女子向另一个无助的女子说:“我是一个软弱的人,也是一个无能的人。我无夫无子,这辈子只剩下一点爱好。我喜欢鞋,现在的鞋都扔了。我爱花儿,可那些盛开的玫瑰是我在(19)66年8月被抄家的当天夜里,流着眼泪亲手用开水浇死的。现在,花儿没有了。我爱香水,香水没有了。我爱音乐,音乐没有了。我爱英文诗,诗也没有了。我从来没有也不想妨碍谁,可为什么却受到如此伤害呢?这场文化大革命对我家来说是釜底抽薪;对我个人而言,是筋脉尽断哪!” 那晚罗仪凤仰望天空,力图抑制住心底的悲与痛,但还是被人看到了她泪如泉涌,那泪水像玻璃一样剔透。 不知苍天可曾看到了么? 从那一夜这株花就已经死了。 呜呼,从此以后“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呀!</p><p class="ql-block">平实的高贵 </p><p class="ql-block">任何人都不是圣人,她也有她的偏颇迷信和失态,一日一卦一卦不如一卦,为什么得不到回答?惧怕之极而失去自制对别人发泄后,她又可以当天就向人家鞠躬道歉,从而还别人的尊严,也捡回了自己的尊严。与这样的人交往才会放心和安心,与这样的人来往才无关“利害”不涉“关系”,这是一种完全的传统社会的人情信托。极俗常才是人生享受。才会获得心灵上的和谐。加之双方的文化积累的丰富,才会有情调又因了情调才会韵味悠长,正如章Yⅰhe说的,才像“白云、细雨、和风。” 初读章诒和先生的《最后的贵族》便长吟短叹,又读更觉得应该写点什么。只怕写不好。将顾虑说给女儿听,女儿鼓励我并讲了一个故事,说她读过一篇文章,说一对流亡的中国的老白俄夫妇,已经穷得几乎分文不名但每隔一段时间仍要到北京最高档的俄罗斯餐厅去一次,穿着一尘不染的礼服,带着胸花和领花,自带罕见的俄罗斯白银小蝶,两个人点一份白米饭,动作优雅的分到两人各自的银碟里。买不起菜便浇一点免费的酱油,然后一边欣赏着优美的钢琴曲一边慢慢的进餐,餐后用餐巾纸将银碟擦拭干净,温文尔雅的与服务员点头致谢,最后才相携离去。 </p><p class="ql-block">听完女儿的故事,我说:我想哭。 女儿说:我也是。 </p><p class="ql-block">我想:像康同璧、罗仪凤这样的母女,如果像苏格拉底那样被无知处死,临行大概也会对刽子手从容优雅地道一声“偏劳了”。 </p><p class="ql-block">章先生的文章最后说:在已无神圣与纯粹可言的今天,受人敬重并感受她,是一种福祉。我想:通过这篇文章,自己如果能够感受并敬重这两位老人,更多的恐怕倒是一种羞愧。 </p><p class="ql-block">一个民族,一种文化,是经过多少年多少代的积淀和滋养才会产生出象康同璧这样有教养的人,她的出现是整个中华民族整个民族文化的骄傲;她的存在是社会风范的一种引领;是整个社会文明的一种标志;一个民族一种文化只因有了这样的人才无论遇到什么灾难也不失沉着不失底气,这个民族与文化才永远不会被征服不会湮灭,对这样的人整个社会都应该像蜂群对待蜂王一样去珍爱去保护而犹恐不及,怎么能去摧残她呢,这岂不是自断根脉!</p><p class="ql-block">写到这里我顾不得文章的体裁,不得不仰天长叹,叹自己愧对了苍天:我也是经历过那个年代与红卫兵同龄的人,什么“万岁”、“太阳”、“健康”、“永远”、“揭批”、“横扫”、“抄家”、“砸烂”、“捣毁”、“再踏上一只脚”这些疯狂暴虐的口号和行为不就是我们这一代人喊出来和干出来的么!</p><p class="ql-block">我读过的一段文字曾经震撼和惊醒了我,并让我无比羞愧:“当灾难来临时,只有跪下来顺从的没有能站起来抗争的;当灾难过去后,只有站起来控诉的没有跪下来忏悔的。这大概也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一个特点吧。” 扪心自问,自己就曾经是一个灾难来临时跪下来的人,那么,就让我们对过去的灾难,再一次跪下来吧。 愿这一次的跪下能捡回遗失了的自我,从而拯救自己的灵魂。 拯救灵魂!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邹星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1946年生于济南故郡黑虎泉畔,性喜清涟而不耐浊浑。曾上山下乡、进工厂多年,创作的二十几部大戏在国家中心期刊及省级专业期刊发表或剧院演出,三次搬上中央戏剧学院和北京电影学院教学舞台;《绿帽子》由五十年代著名导演张琪宏和北京人艺、中戏及国家话剧院等艺术家在北京公演;中、短篇小说散见于《钟山》、《雨花》、《清明》、《百花洲》等文学期刊,晚年致力于随笔及诗歌探索。拍摄电视剧几十部集。 作者刻意追求的,无不是尽力摆脱阶级斗争或意识形态分歧的思维定式,努力探索共同人性中爱与善的张扬和恶与恨的批判、以及人的尊严以及生命权利的普世价值,至今致力于人的灵性和精神探索。斗争或意识形态分歧的思维定式,努力探索共同人性中爱与善的张扬和恶与恨的批判、以及人的尊严以及生命权利的普世价值,至今致力于人的灵性和精神探索。</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2024年12月31日</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献给我的老师章先生</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