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趣（100）：过溪亭与苏轼辩才法师

之峰

开栏的话

华夏大地上，亭亭玉立，为古迹代言，给名胜添彩。醉翁亭、陶然亭、爱晚亭、牡丹亭、乌江亭等等，一亭一故事，一物一风情。这几年，之峰在追寻古诗人足迹、漫游大江南北名胜的同时，也关注了百余座古亭，收集了许多与亭子有关的诗词歌赋、趣闻轶事……

过溪亭

在杭州西湖西畔的群山之中，隐藏着一座古老的寺庙----龙井寺，寺庙前流淌着一条曲折迂回的小溪，名为虎溪，溪上架着一座小巧的石拱桥，人们称之为虎溪桥。桥上，一座古朴的石亭静静地矗立着，这便是过溪亭。

过溪亭始建于北宋元丰二年（1079年）。过溪亭亦称二老亭，它见证了九百年前大文豪苏东坡与高僧辩才的一段传奇故事，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为什么一个亭子会有两个名字，这里说的二老又是指谁呢？其实指的就是北宋时期的辩才和苏轼。

辩才法师，俗名徐无象，浙江临安于潜人。少年出家，法名“元净”。他18岁来到杭州上天竺寺，师从慈云法师。25岁时，皇恩赐紫衣，并加赐法号“辩才”，后任上天竺寺住持。北宋元丰二年，年届古稀的辩才从上天竺退居龙井村寿圣院，在狮峰山麓开山种茶，品茗诵经，以茶学文，过着隐居生活。但慕名而来的访客还是很多，于是立下清规张贴在寺内：“殿上闲话，最久不过三炷香；山门送客，最远不过虎溪桥。”虎溪是龙井水流下的一条小溪，因溪中石块像伏虎而得名。

苏东坡一生在杭为官两次，做官五年间，为杭州百姓留下了一条苏堤，一湖碧水，数百首诗词和民间传说，他和辩才法师早有深厚交往，两人志趣相投，互为忘年之交。

一次，苏东坡来龙井探望老法师，两人品饮着香茗谈佛论诗，直到向晚时分。东坡起身回城，辩才送客出寺，两人边走边谈，依然兴致勃勃，竟然走过了寺前山溪上的虎溪桥，随行的小和尚惊呼：“大师，过虎溪了，又出山了？”辩才这才意识到自己破了戒规，于是哈哈大笑，话锋一转：“杜子美不是说过吗：与子成二老，来往亦风流！”为纪念这段佳话，后人在桥上修建了一座亭子，取名“过溪亭”。

亭子落成，辩才写诗《龙井新亭初成诗呈府帅苏翰林》（节选）：

云谷一临照，声光千载留。

轩眉狮子峰，洗眼苍龙湫。

路乱穿石脚，亭蔽重冈头。

湖山一目尽，万象掌中浮。

煮茗款道论，奠爵致龙优。

过溪虽犯戒，兹意亦风流。

诗句记述了深山古寺的幽雅景致，更是谈到了和苏轼一起品茗、谈佛、论诗的亲密情景，以及“过溪犯戒”的风雅趣事。

苏东坡在《次辩才韵诗帖》中也不惜笔墨详细记述这次亲历，流露出对这段友谊的珍重之情：

辩才老师退居龙井，不复出入。轼往见之，常出至风篁岭。左右惊曰：“远公复过虎（溪矣）”。辩才笑曰：“杜子美不云乎？与子成二老，来往亦风流。”因作亭岭上，名之曰“过溪”，亦曰“二老”。谨次辩才韵，赋诗一首。眉山苏轼上。　

后来苏东坡还为亭子书写了“二老亭”匾额，至今还悬挂在过溪亭上。

苏轼在诗中对辩才视去留、得失如过眼云烟的风范倍加赞赏：“去如龙出山，雷雨卷潭湫。来如珠还浦，鱼鳖争骈头。”并自谦地说：“我比陶令愧，师为远公优。送我还过溪，溪水当逆流。”龙井的溪水不可能逆流，但在苏轼看来，辩才的这种僧俗两人之间的深情厚谊，就像这溪水逆流一样难得和珍贵，字里行间表达了对辩才旷达高行的崇敬之情。

就在写诗的第二年，辩才驾鹤西去。当时，苏轼已被调到颍州，听到这个消息悲恸不已，却无奈远在他乡，无法前去吊唁。此后，苏轼再也没有回过杭州，却在《东坡志林》中写到，游吴越的第一要事就是游龙井，拜谒辩才的遗像。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对辩才大师深切的怀念。

　　

早先的过溪亭是四角攒尖顶重檐方亭，今天的过溪亭为1916年改建而成，为四石柱歇山顶单飞檐，筑于桥上跨溪而立，三块匾额分别为 “龙井”“过溪亭”“二老亭”，规模有所变小，充当着龙井山门的地位。

亭内两石柱刻有隶书旧楹联：

三笑曾留遗迹，

片时暂息行踪。

上款：光緒壬寅夏四月穀旦；下款：漫漶。其上联既对应辩才过虎溪之笑，又呼应东晋高僧慧远在庐山东林寺的“虎溪三笑”典故。当年慧远居寺时也有“送客不过虎溪”规则，后诗人陶渊明、道士陆修静来访，相送时亦不觉过溪，三人大笑而别。辩才、苏轼故事远应此事，相承千年。

乾隆皇帝对这段流传数百年的佳话也是感慨颇深，下江南时四次来龙井，将过溪亭纳入他的“龙井八景”之中。每次他都沿山中小道步行，游兴粲然。现在，游客可以在龙井八景诗碑廊里看到四首御题《过溪亭》，其中第三首为乾隆手迹的放大版：

行云流水视迁留，

奚问虎溪过与不。

一笑诗吟杜子美，

墨名儒行足风流。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三月御题《过溪亭》：

不过原来有溪在，

过而弗觉并溪无。

前三三后三三者，

应笑今朝又遇吾。

过溪亭，充满了智者才情的传说故事；二老亭，描画出一代先贤的质朴情谊。

如今，过溪亭也好，二老亭也罢，依然在风篁岭下翼然伫立，述说着苏轼与辩才的这段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的千古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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