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贵子之死

看破红尘

　老房子是我们兄弟姐们们生活和长大的地方，那里曾给我们留下了许许多多美好的记忆，但同时也给我们留下过忘却不掉的疼！父母亲一生在这里，共生育了10个子女，其中，有7个长大成人了，其他3个都半路夭折了！夭折的3人中，有两个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但另外一个的离去，却给我们的家人，留下了切肤之痛！她的名字叫“小贵子”。

小贵子是我身下的一个妹妹，母亲和哥哥姐姐们都说，小贵子是我们家姐妹兄弟当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孩子。她的模样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但她乖巧和讨人喜欢的性格，我至今仍没有忘记。我们姐妹兄弟几个，都非常喜欢这个小妹妹！常常进家就打趣她。她的小名叫“小贵子”，哥哥姐姐们总逗她说“大柜小柜被裹子”，每到这时，她就会小嘴一嘟嘟说“不嘛！”或者转头望着母亲向母亲求救。但从来不哭不骂人。在我的记忆里，好像从来就没有听到她哭闹过。

小贵子从出生那天起，就一直跟着母亲在炕头上玩耍。在我的记忆里，她好像从来就没有下过地，更没有出过家门上过街。我捉个萤火虫给她，她会高兴得不得了！把萤火虫装进火材盒里，捧在手上，就那么乖乖地坐在没有灯光的黑地方静静地看着。第二天，萤火虫死掉了，她会难过的掉眼泪。我捉个知了（蝉）给她玩，她不敢用手去抓，任凭知了满屋子飞。知了落在了窗户上，她就静静地趴在窗台上观看，从不敢用手动一下。我捉个蚂蚱给她玩，蚂蚱在炕头上一蹦跳，她吓的立马躲到了母亲的身后。

　　小贵子在世的那几年，是我们家最困难的时期。她不吃奶后，母亲就给她吃那种用高粱米面做的糊糊，红红的，稠稠的。大一点后，就跟着哥哥姐姐们吃一样的饭菜了。家里人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从不挑食。

后来，她生病了，我们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只知道当时她总说冷，母亲把家里所有的被子都盖在她身上，她还是说冷！大人们吃的饭菜，她一口也吃不下去了，母亲又开始给她吃那种高粱米面糊糊，开始，她还勉强地能吃两口。到后来，却一口也不吃了。母亲破天荒地给她煮了一个鸡蛋。鸡蛋是我们过端午节时每人才能分到一个的好东西，平时，连父亲也是不舍得吃的。虽然是自己家养的鸡下的，但母亲总是每积攒够了10个，就让父亲拿到集市上去卖了，用卖来的钱买灯油，卖咸盐。母亲说，幸亏酱油和醋，她自己会做，不然的话，这个家就没法过了！小贵子接过母亲给她煮的鸡蛋时，小脸蛋上露出了少见的笑容，两只小手捧着热乎乎的鸡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然后又贴到嘴巴上，就是不舍得吃！母亲逼她吃，她摇摇头说“不”！“不”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这个鸡蛋在她的小手上捧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鸡蛋从她的小手上滑落了下来，母亲捡起来，剥去壳，掰下一块送进她的小嘴里，她已不知道嚼，不知道咽了！母亲对父亲说：“这孩子是不行了，不能让她死在炕头上”。父亲就把厢房屋里的门板摘了下来，把小贵子抱到了门板上。我至今仍记得小贵子躺在厢房里的门板上，小嘴一张一张地往外吐气时的情形！小贵子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两三年的时间，还没有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没有吃上一口这个世界上好吃的东西，就离开了！临走的时候，母亲说：“给孩子把那个鸡蛋带上吧，她那么喜欢！”父亲把那个剥去壳的鸡蛋放到小贵子的胸口上，用破衣服把她卷了起来，然后，让村子里一个叫“小毛毛”的人夹在腋下送走了！

小贵子送走了好长时间了，母亲还念叨说：“我后悔啊！为什么当初不多煮两个鸡蛋，多煮两个，孩子是不是就能吃一个了！她如果能吃上一个，我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也许有人会说，孩子病了为什么不看医生，不送医院？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在我小时候那个年代，我就没见过公路，没见过汽车是啥样子！我们那个村子里当时连自行车都没有！在偏僻的农村，交通那么的不方便，如何找医院？如何去医院？到哪里去弄钱？别说是我们这样的困难家庭，就是家境比我们家好的人家，也没听说谁家的孩子得病去医院的。那时候，小孩子的命是不值钱的，生病后，命大的，能挺就挺了过来，挺不过来的，也只有等死了！我们那个村子里，有个叫“小喔喔”的，他有两个弟弟还是妹妹的，我现在记不清了，都满街跑了，得病后，没多长时间，两个孩子就一块死了！我至今还记得这两个孩子死掉后，就埋在村西边的沟里头，当时还听到街上的大人们议论说，死孩子怎么能埋在沟里头，沟是填不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