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斑鸠咕咕(一)</p><p class="ql-block"> 斑鸠•乌鸦•虫蚁</p><p class="ql-block"> 冬至一过,天真的冷了,早锻炼回家的路上,我们哥们几个有说有笑地荡漾着,间或互开玩笑逗乐着,一阵朔风提醒我把胸前的拉链拉严。同伴突叫:“斑鸠”!我习惯地听成了“班勼”。路边的草丛里一个蓬毛松松的小鸟在哆嗦着,我连忙捉起来严肃地捧在手心。一伙伴说:“可以蒸小碗汤。”经检查它没受伤,极其瘦弱,不停地颤抖,抖动翅膀的同时发出微弱的咕咕声,大概是天冷了无处觅食,饥寒交迫,饿得无力飞行了,但我见它眼睛很亮,充满了坚强,丝毫没有哀求,它让我眼前闪现出几十年前的班勼。我决定把它带回家喂养强壮了再放生。 我把家里一个新塑料垃圾篓,铺上纸巾撒了一撮小米,让它蹲在里面,放在窗台上,等我去找了个瓶盖给它装上水来时,它已经在不停地啄米了,我好高兴,心里一阵莫名的欣慰!我再找个小包装纸箱子打算改造一下给它个临时的家,没等我做好,听到翅膀煽动的声音,抬头见它站在篓子边眼睛一闪一闪地朝我望一眼飞走了,我一阵说不清的激动后又充满了失落和惆怅,凝望着空篓子,我的心跟篓子一样空洞,难言的惆怅掀开了我尘封多年的放在记忆阁楼上的往事匣子—— 我儿时有几个玩得好的小伙伴,一个右派的女儿,她爸是中学校长,打成了右派后下放到我村劳动改造。她是长女,父母很疼爱她,她姓班,爸给她取名勼,上学了她名字写成“班勼”。但小孩们都喊她“斑鸠”,她也没意见,“斑鸠”大家都懂是鸟,“班勼”有啥含义,没人研究。 另一个玩得好的姓知叫无涯,男孩,很调皮,平时嘴很多,很烂,尤其爱说别人不爱听的话,他爸是大队长,据说他爷爷读了很长私塾,“知无涯”据说是他爷爷取的。不过我们都喊他“乌鸦”。 我也是爷爷去世前遗下的名字——卢重义,《水浒》里不是有个卢俊义吗,我很为有这名字而感激没见过的爷爷。讨厌的乌鸦却叫我“虫蚁”,因此大多数人不喊我“重义”只喊我“虫蚁”,只要你叫,我也就答应。 因为斑鸠的爸是教师出身,我们小孩不管他是右派还是左派,经常去他家做作业,常得到班校长的指点和辅导。乌鸦为了抄我们的作业常拿些别人送给他爸的小零食給我们吃,也常得到班校长的教辅,尽管他考试多数不及格,但每次的作业完成得不错,因为有零食就可以抄袭。</p><p class="ql-block">斑鸠虽然是女孩,但她长得高大健硕,结实有力,皮肤不白但很嫩滑,五官端正,尤其是眼睛又大又黑又亮,特别有神,常常用眼睛说话,有股坚毅的神彩。记得将要成人时,附近村子有次唱社戏,我们几个娃一起在台下被一群少妇和少女围在中间,她们不看戏却一个劲地看班勼,议论班勼,说她比台上的演员好看。从此我们也开始注意她的长相了,特别是知无涯对她的好开始无涯了。斑鸠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连读书也比原来上心了些。一个月明星稀,凉风习习的夏夜,一大群大人在稻场上架着竹床乘凉,我们一伙小孩像过节一样高兴,互相追打着,嬉闹着,乌鸦为了讨好斑鸠,说“乌鸦”和“斑鸠”都可飞,多惬意啊!可伶呀“虫蚁”是要被乌鸦和斑鸠吃掉的。我感很没面子,气不从哪处出地吼:“晦气的乌鸦,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你哪是知无涯,是晦无涯吧!”右派校长担心我们闹凶了,就来打圆场,拿着一片小香瓜,笑眯眯地说:“好了,都坐下来,给你们提个问题,谁答对了,有奖。”将香瓜扬了扬,连乌鸦也安息了,全场肃静。校长如在讲台似的问:“班勼的名字谁能懂?”虽想吃瓜但都摇头,都成了真实的吃瓜者,连乘凉的大人也围拢来听。 “班是姓,有群体的意思;勼是名,是聚合的意思,合起来有召集大家之意。”乌鸦马上接嘴:“那就是希望她当干部,做头目呀!”说完还向斑鸠竖了竖大母指,斑鸠眼里也闪着光,脸上的两个酒窝比往常显得更深了些。 “儒家讲究‘三纲五常,四维’。四维即礼、义、廉、耻。这都是人格修养,卢重义就为人要讲诚信,重义气。”有几个大人也附和着,“对,人就应该有情有义!”乌鸦急了,马上站起来:“我的知无涯有啥深沉的意思?”右派分子没意识到是在为自己挖坑,可能是好久没机会讲授知识了吧,忘了自己的身份。向周围的人微笑了一下:“道家学派创始人庄子说:‘吾生也有涯,知也无涯……’知识是无限的,你爷爷希望你好好学习,不断追求知识,做个有学问的人。”乌鸦似懂非懂地笑了。 有人大呼“长见识了,原来他仨的名字我们都弄错了。”斑鸠爸的开心写在脸上,我们几个的矛盾也化解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