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前两天,我给家乡山村里的哥哥打去电话,略表年头岁尾的问候。其间说起挖冬笋,打糍粑,杀年猪的话题。兄弟间的对话,满是乡叙乡情,涓涓思绪流淌心间,不由勾起我对家乡往昔打糍粑的追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我的家乡在绥宁县北部水口,家乡山村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坡上,四面竹林环绕,极目如同一幅天然的画卷。这里修竹如云漾碧波,松杉蓊郁迎风扬。山歌龙灯唱土地,腊肉糍粑米酒香……是一个山青水秀,民俗风情十分优美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在家乡度过的青春年少岁月中,我感觉最浓的年味氛围,便是家家户户杀年猪打糍粑。那时,家乡打糍粑种类特别多,有粟米糍粑、红豆糍粑、水牛花糍粑、牛角木叶糍粑、白头蒲叶糍粑……掺了红豆粟米杂粮,或者掺了植物花叶打出的糍粑,有着浓浓清香的风味。每到打糍粑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种特别的香气,那是糯米与各种配料混合后的独特味道,仿佛在诉说着年的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在我家乡的山野里,水牛花、牛角木叶这种花叶比较多,但白头蒲叶这种植物却难得一见。记得我十几岁那年,在公社电影放映队的堂兄,有天带着我们几个家族小兄弟,身披星光出门,头顶月色归家,大家挑箩筐背篓子,来回走了一百多里山路,到一个叫争溪印坪地方的山林中采摘白头蒲叶。那一次争溪印坪的采摘之旅,虽然辛苦,但当我们最终找到白头蒲叶时,一种喜悦之状难以言表。那一片片毛绒厚实的叶子,承载着我们对家乡传统美食的热爱与期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55, 138, 0);">说起当年采摘白头蒲叶之行,还生出一段好笑的小插曲。那次,堂兄写请假条的事由,是去争溪印坪地方扯白头布。可能堂兄一时忘记“蒲”字怎么写,就写成了去扯“白头布”。当时,我觉得写成扯“白头布”,是句不吉利的话,于是,就哈哈大笑起来。堂兄觉得失了面子,结果被堂兄骂一顿,我才消停下来。这件事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十分有趣,它就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进了记忆的湖水中,泛起层层涟漪。</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55, 138, 0);">在童年的岁月里,我最喜爱看着打糍粑。每年农历十二月,母亲会在腊八节这天,清理屋前屋后的杂物,扫除茶屋炕架上的烟霉。又把粮仓里几箩筐糯米,抬出倒进木桶里浸泡水。然后,打发我去请同寨大表兄,某天来我家帮忙杀猪打糍粑。每当这时,我就知道快要过年了,也就蹦跳着走起路来。打糍粑的日子,是我最期待的日子之一,那不仅仅是为了美味的糍粑,更是为了那份浓浓的亲情与乡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我家和邻居合置了一尊石糍槽。两家屋垱头相隔得近,平常石糍槽保管于邻居家。每年打糍粑日,我父亲挑上两箩筐糯米送到邻居家灶台边,交给负责上甑子蒸糯米饭的邻居叔。随即母亲腋下夹着个竹簸箕,手里提着盛蜂蜡油的小鼎罐,匆匆赶去邻居家。我则两脚先后打着跳跃,一路紧跟在母亲屁股后面。在邻居家打糍粑,那尊石糍槽立在邻居家中堂门廊上,糍槽旁边水桶里,浸泡着两个丁字型糍粑槌,中堂门里边,摆着两张桌面涂了蜡油的高脚四方桌,中堂壁边矮椿凳上,摆放两块也涂抹蜡油的压板。甑子里糯米蒸熟了时,邻居叔用长柄勺舀出甑中热气腾腾的糯米饭,再装进篾撮箕里,然后,端着篾撮箕小步快跑,将糯米饭倒进敞开椭圆大口的糍槽臼里。于是,我父亲和邻居叔,站在糍槽臼两边,各自高举糍粑槌,你一槌,我一槌,奋力槌打糍槽臼中糯米饭,槌打一阵后,两人手握着槌柄,抓着槌头,将糍粑槌绞在一起,又沿着糍槽臼转圈,接连搅揉槌打,槌打搅揉,直到糯米饭变成柔软粘糊糍粑团。槌打结束时,又用草把子醼上水涮湿糍槽臼壁,使之与柔软粘糊糍粑团脱离粘连,最后两人使劲挑出槽臼里的柔软粘糊糍粑团,送到中堂门边四方桌面上。此时,手沾蜡油的母亲和妯娌邻居姐妹,立马将槌上柔软粘糊糍粑团抓脱,双手抓着糍粑团,在桌面反复揉滚沾上蜡油,再捏出一个个圆嘟嘟的小糍粑。同时,又将一个个小糍粑摆放到一块压板上,覆盖好另一块压板。这时,母亲就喊来我们几小孩跳上压板,一阵蹦蹦跳跳,加重压力。直到将小糍粑压成圆饼状,母亲才将我们赶下压板,并赏给每人一砣糯米饭。每当这时候,我也为这种跳糍粑压板的成就,感到非常高兴自豪。那一个个圆嘟嘟的小糍粑,就像一个个小太阳,照亮了我们的心田,也温暖了整个冬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55, 138, 0);">时光流转,岁月葳蕤,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年年吃糍粑,年年说起打糍粑,年年也就少不了和妻子打打玩笑嘴巴仗。起因是我们绥宁家乡乃古苗疆地区,自古绥宁南北两片流传打糍粑的习俗有差异。我妻子是绥宁南片人,我是绥宁北片人。绥宁南片乡村过年打糍粑,从烧灶火,上甑蒸糯米饭,以及入糍槽打糍粑,到糍粑出槽等系列程序工夫,一概都由家里男人独立完成,家里女人不管不顾。而我们北片乡村过年打糍粑,则需要家里男女通力协作配合完成。所以,每当妻子说出她们南片乡村打过年糍粑的习俗时,我会开玩笑说,你们那里打糍粑让男人唱独角戏,那是女人懒惰的行为。这时候,就招来妻子强烈反驳,她说我们北片乡村打糍粑的传统,更加是男人手里拿着根灯草,都要喊女人帮忙抬的懒惰行为。就这样几十年里,一场打糍粑闹的玩笑嘴巴仗,夫妻谁也没有说服谁,谁也没有打赢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55, 138, 0);">如今的岁月里,青丝白发一瞬间,阅川老去向谁言。夫妻间关于打糍粑的玩笑嘴巴仗,今年仍在打,明年还会继续打,将来的岁月里,也许如家乡俗语说:“糖糍粑粘上嘴——张不开口!”真若如此,那定是遇上说不出口的好事。这些玩笑,如同打糍粑时的欢声笑语,成为了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让平淡的日子充满了趣味。</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