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写点关于爸爸的话

崔馨予

照片中是21岁的爸爸，刚参加工作，在铁路车辆段，是一名检修员。我以前从没见过这张照片，爸爸笑得多天真啊，连工作服上的油污都被这种笑容变得不可缺少，相互辉映，甚是美好。我知道的是，彼时的爸爸，父亲正是家中顶梁柱，母亲对他们兄弟姐妹四人更多是宠爱。爸爸排行老大，刚成年进了铁路局，三个弟妹还在读书。我不知道的是，21岁时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内向还是外向，活泼还是沉稳，他怎么说话，怎么做事，每天做些什么，和班组的男孩们在一起工作时都聊些什么，下班后喜欢做些什么，拍这张照片时他又在想些什么……

想到这儿我就觉得我们根本不算了解父母。翻开回忆，我童年时的爸爸，只有少数他带我做某些事情的印象，没有爸爸具体的模样和神情，这些不够生动的，太过模糊的记忆无法串联成一个完整的、那个时期的爸爸的形象。我记着他带我钓鱼，让我悄悄的、别说话，可我不记得他当时的样子，他用的什么鱼竿，我们在哪里钓鱼；我记得他还带我去他们单位的澡堂泡澡，我记得我还练了潜水，可我不记得我多大了，为什么我一个女孩会被爸爸带到那里去，不记得我有没有好奇；我记得夏日晚上，他带我在站台捉蛐蛐，站台上蛐蛐可太多了，可我不记得是爸爸捉的，还是我自己捉的，那些蛐蛐呢？站台的灯下那么多蛐蛐，我们捉来他们用来干什么呢？我记得我们给他钓到的大鳖换水，就在家属院的水龙头下，先把桶里的水倒掉一多半儿，再打开龙头往桶里放干净水，可我不记得爸爸有没有很高兴能钓到那只鳖，他有没有炫耀，有没有笑成照片里那样，眼睛也在笑？浑身充满少年气，就连穿着那么脏的工作裤都笑得帅气逼人。

我的记忆里，现在关于爸爸最具体的回忆，很具体的，至少现在我能记得所有细节，我不知道一个场景在人的记忆里能鲜活多久，或许我儿时的爸爸，在我的脑子里也曾像现在这样，但时间久了就模糊了。我记得在医院里。有一次我陪他到医院附近吃早餐。他要了豆腐脑，带卤汁的，我要了一份甜的，加糖喝，我记得我们怎么选座位，吃了什么，最后吃完很多人都是直接走的，爸爸让我把碗给人家送过去。还有一件事更多是触感，我记得医生给爸爸做穿刺引流，没有麻药，爸爸就反向坐在病房椅子上，我不敢看医生操作，也不敢看爸爸的表情，我记得我把手放在爸爸肩膀，企图给他点儿抚慰，医生穿了好久啊，爸爸没吭气，没吱声，没说疼，我脑子里为什么有这件事啊？好疼啊。

今天腊月初一，爸爸生日在初五。爸爸生在乙未年，属羊，在世的话69周岁。我知道人的生命不在于长短，所以我想爸爸一定度过了他应该度过的一生，虽然在我们的记忆里，关于他的故事少的可怜，更加有失偏颇，我们只认识当了爸爸的他。

我特别感谢这张照片的保存者、发布者，爸爸多年的同事裴叔叔。因为我从没见过这么年轻时候的爸爸，从没在脑子里构想过年少时期的、无忧无虑只有快乐的爸爸，我记忆里最鲜活的都是生命最后时期的忧郁的爸爸和痛苦的爸爸，我想爸爸在天有灵，让我们看到这张照片，也是想告诉我们，他快乐过，快乐地干活儿，快乐地度过了生命中大部分时光，快乐地活着。

希望看到此文的每位亲朋好友，能被照片中爸爸傻呵呵地笑容感染，快乐做好每件具体的事，快乐度过生命中的每一天。

照片中笑得最灿烂的就是我爸爸。我骄傲，我是工人的孩子，我骄傲，我爸爸为他的工作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