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道菜

忍冬藤

　　几天前村里家门兄弟办喜事，给儿子讨媳妇，我照例是要回去帮忙的。在农村办喜事热闹，有喜庆气氛，不像在餐馆里包席，大家像是去下馆子一样，随礼之后坐上桌子，吃上一顿好看却不一定好吃的饭菜之后，又各奔东西，期间没有人添菜加汤、递烟泡茶。虽然有舞台主持妙语连珠，但多为套路行话，客人只在主持人讨要掌声时拍上几下巴掌，算是参与了喜宴，与农村办喜事相比，少了孩子的嬉闹、喊叫的吆喝安排、添饭劝酒的喧嚣，和对穿梭在席间的狗儿的哈斥。

只是在农村家里办事要麻烦好多，少不了邻居朋友的帮忙，仅靠东家是万万办不了的，而且有钱也不行。

　　喜事前两天，村里人就要到场，栽杆搭棚、砌灶支锅、清理场地。喜事前一天，需要到山上抬回棚叶，把青棚盖好，搭配些彩条红灯笼，墙面窗子贴上些喜字，把家里屋外打扮得喜气洋洋。然后杀猪宰牛、烫羊褪鸡。厨子们开始煎炸蒸煮、下油锅上蒸笼、炒红烧炸干巴，把大部分菜品准备好。正式待客那天，也就加工些小菜，如果所有菜肴当天才准备，实在做不出来。一场喜事需要热闹三四天，帮忙的人大多有八九桌，如此才能把一场喜事圆满的办下来。

　　也因如此，村里总是一家有事百家忙，只要有人家办事，其他人家每户两人三人总要去帮忙，以此换些人情工，到自家办事时别人才会来帮忙。按说就我这村干部的角色，也不缺这三天两天的时间回去帮忙，本来就属于半脱产干部，可事实并非如此，村干部的工作越来越繁杂，早已是干部化管理，全脱产不说，动辄因为要催缴医保、迎接各类检查而取消休息，来个5+2、白加黑，全然不顾我们这村干部的身份。不过这次办喜事的人是家门弟兄，即使再忙也是要抽出一天两天回去帮忙的。因为帮忙期间总会接到各种电话，时不时还得停下手中的活计去处理，之前回村里去帮忙，总是干些接亲挂账、传烟管酒的活，现在因为事多，有突发情况时马上要走，自然承担不了需要独挡一面、一个钉子一个眼的工作，于是总指挥“喊叫”干脆不安排我具体工作，说让我哪里需要哪里上，纯纯当一个万金油：客人到来就招呼客人入座、桌上人数多了帮忙找个碗添双筷挪个凳、客人吃饭结束赶紧收碗收筷，有时也去敬口酒添个菜啥的，忙得不亦乐乎。

　　对于桌上摆满的菜品，我倒没太在意，这是厨子和端盘子的人负责的事，菜出多了或是少了、亦或东桌的菜摆在了西桌上，那就是严重的失误了，一般来说是不会出现的，遇到客人多、院子小的时候也曾发生过。

在外工作回家做客的小弟倒是有心，说他数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竟然摆放了三十二个碗，四个人端盘子，每盘八个菜，算下来确实是三十二个菜。他说近年回家做了几次客，观察了一下，没有一家少于三十个菜品的，我于是心生了些许感慨。

　　小时候能去做客是一种奢望，那时村里办事实行的是单双客，即一个人去帮忙、一个人去做客，其他人没资格去做客，只能呆在家里。考虑到村客都是按人挂礼称米，小孩去做客有些不划算，所以去做客的大多是大人，母亲只有到姑妈、舅舅、姨妈之类的亲戚家做客，才会带上我们。

到村里做客回家，妈妈总会递给我们几块用菜叶包裹住的肉，那是母亲将属于自己的那几块肉省下来，带回来给我们解馋的。对于留肉回家，这种情况是普遍的，也倒没什么丢人的。因为每一碗肉数量是固定的八块，桌上每人就能分到一块，家里有老人或孩子吃不上肉，去做客的人就把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夹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等吃饭结束后到厨房找个菜叶包了，捏在手里带回家，给家里人尝一尝，大家留的是自己的那部分，只是省下不吃而已。

　　那时桌上的荤菜就五种：酥肉、红肉、豆腐圆子、凉片、还有一碗肠肚杂碎。严格说来，酥肉和豆腐圆子只能算半荤半素，酥肉是在一大坨包谷面里塞进去指甲大的一点肥肉，然后下油锅去炸，夹到碗里看着一大坨，咬上两嘴才能吃到肉，纯粹能尝到点肉味，应该叫酥面才对。豆腐圆子中豆腐与鸡蛋实为辅料，主料还是包谷面。偶尔有人家办喜事，加个烧皮蒸肉排骨，摆出八个荤菜，总是让人羡慕不已，被人们谈论上好长时间，令主人家倍有面子。

厨子出荤菜时总要小心的清点，不能多也不能少。记得有一次做客，不知是厨子数错了肉的块数、还是被端盘子的人偷偷抓了一块，有桌客人夹肉时有一人没能分到肉，为此还找主人家理论，说这是看不起人，经主人再三道歉，补上缺口才作罢。

　　最令我们羡慕的职业是叭喇匠，两个人一桌菜，除了可以多吃点肉，剩余的也可以打包带走。孩子们都喜欢到叭喇匠的旁边呆呆的望，借口是去听叭喇，其实是垂涎桌上的肉菜。一个调子结束，吹师也会夹上点菜或肉放到孩子们手里。

　　现在村里人办事菜品越来越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要弄上一些，猪鸡牛羊啥也不少，好多人都喜欢到农村做客，而不愿意吃城里餐厅里的包席。除了荤菜，干芭蕉、干红豆、干菌子、苦刺花、干板菜更讨人喜欢，这些蔬菜已经成了农村宴席上的标配，受到追求健康饮食的人们的青睐。

三十二道菜确实多了些，虽然足以表达主人家的待客诚意，浪费却是实实在在的。散客之后，剩菜总要留下几大缸，以前的酸杂菜可是宝贝，邻居们一家一瓢舀回家，热煮之后又是一道佳肴。有的主人还有些不舍得给人，把它晒干后装起来，吃的时候抓起一把放到锅里，加水煮个十来分钟就能吃了，还可省了加油添盐，味道还不错。现在没人要了，只能用于喂猪，让猪吃上十天半月，如此也算是废物利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