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车站儿纪事之二十七）</p><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我们小车站儿有一位姓张的老爷爷。他的个子很高，有点儿驼背，再看他脸上深深的皱纹，他就好像是一棵饱经风霜的老树，这是一位有些疯癫的老人。他眼神空洞无神，经常呆呆地看着远方。他一旦傻笑起来，脸上的肌肉也是僵硬地扭曲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就是简单的一两个字。他这几十年经历过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家刚搬到我们小车站儿的时候，张爷爷就是疯疯癫癫的。</p><p class="ql-block"> 我们小车站儿孩子们在背地里管他叫“疯爷爷”。</p> <p class="ql-block"> 从我记事起，就有点儿害怕张爷爷，每次遇到他，就怕他跟狼外婆似地把我抓走，我赶紧跑回家藏起来。他家的菜园子和我家的菜园子相连，中间只是隔着一道篱笆墙。我经常看见他扛着锄头、耙子等农具来他家的菜园子干活儿。我看到他来了，麻溜儿地藏到了豆角架下，不让他看见我。</p><p class="ql-block"> 张爷爷家的菜园里有两垄西红柿，我咬着手指嘴里流着口水看着他家的西红柿秧子上挂着又大又圆红彤彤的西红柿，真馋死个人！我埋怨爸爸：“爸爸，您看张爷爷家的西红柿长得多好啊！一定很好吃！您为什么不种些西红柿呢？”爸爸说：“听说你张爷爷到铁路工作以前就是他们庄的种菜行家，尤其是西红柿种得好。他多好的一个人啊！唉！可惜……不说这个了！就说种西红柿吧，这是个挺复杂的活儿，打岔掐尖什么的，还要搭架，侍弄起来需要掌握一些技术，明年咱家也种几棵西红柿吧！”</p> <p class="ql-block"> 张爷爷家住在小青姐家后边的那个大院，离他家的菜园子有点儿远，走到他家菜地要走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张立柱在哈铁工务段上班，二儿子张立凯在哈铁电务段工作。最小的女儿喜梅比两个哥哥的年龄小很多，她比我大一岁，在哈铁三小读书。两个儿子的工作都很忙，喜梅还小，侍弄菜地的一些活儿，都落在了张爷爷的身上。</p><p class="ql-block"> 精神不正常的人，往往会做出来一些不寻常和稀奇古怪的事儿。</p><p class="ql-block"> 一天，张爷爷挑担来到他家的菜园里，他刨了一小堆土豆，这些土豆正好装满了一土篮子，另一个土篮子里是空的。他忙忙乎乎舞扎了好半天就是挑不走这些土豆，怎么挑这担子都是一头沉一头轻。他抬头想想用什么招儿（办法），把土豆挑回去。他“灵机”一动，在铁道边找了一块儿大石头，他把大石头装到那个空土篮子里，然后把那篮土豆和装着大石头的土篮子上肩挑了起来，扁担两边儿的重量平衡了。他快乐地挑起土豆和大石头向家里走去，一群孩子跟在他的身后嘻嘻哈哈地笑着、跳着。孩子们是笑张爷爷的疯傻呢？还是笑他的风趣与幽默？路上遇到了几个大娘大婶，她们看到张老汉奇异的举动，也都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这老爷子真招笑！哈哈哈哈！”“他咋想出的这个招儿呢！哈哈哈哈！”……</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张爷爷虽说疯疯癫癫的，但他从来没侵犯过任何人，尤其对小车站儿的孩子们特别的和善，渐渐地孩子们都不怎么怕他了。</p><p class="ql-block"> 那天，张爷爷在他家的菜园里看见了我在我家菜地里找东西吃，他摘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向我喊了一声：“跟留，给，柿子（我们那里人管西红柿叫洋柿子或就叫柿子）！” 我回头看，吓了一跳，是张爷爷！我还是有点儿害怕他，但抵挡不住那个红彤彤的西红柿的诱惑，我磨磨蹭蹭一小步一小步地走过去。他伸出他的大手，隔着篱笆墙把那个西红柿递到了我的手里。我接过西红柿，弯腰向他行了一个礼说：“谢谢张爷爷！”他见我接受了他的西红柿 ，满意地嘿嘿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他的笑脸不太好看，但我感受到了他的善良和慈爱！</p> <p class="ql-block"> 海边的孩子爱游泳，我们住在铁道边的孩子喜欢扒火车。</p><p class="ql-block"> 住在高台阶的马玉久叔叔是哈铁电务段的技术员，他的小儿子叫马小子，这是个很顽皮的孩子。在一个星期天，马小子爬上了一节调运车皮的车厢。他看到车厢里是满满一车的废钢铁，废钢铁能卖钱啊！他兴奋地高声呼喊着他的同伴儿：“铁蛋儿，小刚，这车里全是废铁，我发财啦！哈哈！”说着，他一块儿一块儿地往车下扔他能拿得动的废铁。扔了两块儿，他还想继续扔呢，没想到火车刹了一下车，“咣当当！咣当当！……”十几节车厢由远及近多米诺骨牌似地接连振动，马小子脚没登稳，手没抓牢车厢板，不小心从两节车厢之间掉了下去，他的身体掉落在了钢轨上！火车继续开动着，顷刻间，马小子小小的身躯被断为两截！</p> <p class="ql-block"> 顿时，时间好像停止了，一切都安静了！一时间，铁道线上不见了孩子们活跃的身影。不用家长告诫，孩子们暂时安静了许多。只有马小子的妈妈经常到儿子出事的地点，烧上几张黄纸，撕心裂肺地哭上一阵。</p><p class="ql-block"> 一直以来，小车站儿的孩子们把铁道线当成了他们的游乐园。他们爱扒火车，家里大人看也看不住。家里孩子多，生活琐事也多，也顾不上管教家里的几个熊孩子。过了些日子，孩子们在家里实在憋不住了，铁道线上陆续又出现了孩子们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小车站儿居委会主任赵大婶坐不住了，她组织了几个小脚老太太，戴着红胳膊箍，守在通往铁道的小路口，劝解小孩子们不要去铁道上玩耍。</p><p class="ql-block"> 孩子们想去铁道上玩儿，几个老奶奶是看不住他们的。可让孩子们意想不到的是，疯癫老人张爷爷也出现在了铁道上。</p><p class="ql-block"> 张爷爷在马小子出事那天，他正在自己家的菜地里干活儿，他家的菜园子紧邻十几条铁道线中第一条调配车皮的轨道。他目睹了马小子惨死在钢轨下的情景，这惨烈的画面牢牢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也许他心里在想，马小子事件绝不能发生第二次！他向几个仍然在铁道上玩儿的开心的孩子们挥手高喊：“回家去！回家去！” 有几个小孩儿害怕张爷爷那张愤怒而又恐怖的面孔，乖乖地回了家。有两个熊孩子根本没把张爷爷放在眼里，依然我行我素，甚至还准备趴上轰隆隆开过来的火车。张爷爷急眼了，呼喊着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一只手抓一个，薅着他们的脖领子，把他们拎到了他们家长的面前。孩子家长大吃一惊后连连道谢，向张爷爷九十度弯腰鞠躬，双手作揖道：“谢谢张大叔替我们管教这个熊孩子！是我们不好，没管教好自己的孩子，他们也没接受马小子血的教训，我们一定会管教好这个熊孩子！张大叔您就放心吧！”……</p> <p class="ql-block"> 小车站儿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为张爷爷挑起了大拇指，称赞道：“张大哥真厉害！他一出马就镇住了这些我们管不了的熊孩子！”“我知道张爷爷是为我们好，他是为了我们的人身安全啊，以后我再也不去铁道上玩儿了！”那个被张爷爷薅着脖领子拎到他家的一个孩子红着脸说……</p><p class="ql-block"> 大家议论纷纷，他们突然意识到，张老爷子最近的变化太大了。这变化，是他的疯病向着逐渐好传的方向发展！</p><p class="ql-block"> 从此，铁道上真的没有了孩子们的身影，更没有了扒火车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想起张爷爷做的这些小事，他的形象在我心中伟岸、高大了起来！</p> <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童年，少年时代匆匆而过。我中学毕业，进了一个军工厂，工厂离家远，我住进了单位的单身宿舍，学徒期间学习和工作比较忙，我不经常回家。</p><p class="ql-block"> 一天单位休息，我回了趟家，我家界壁儿，小车站儿居委会主任赵大婶来我家串门聊天。我问到了张爷爷，赵大婶双手一拍，高兴地说：“那个张老爷子啊！也亏他有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孝顺儿子。他二儿子张立凯多读了几年书，知道的事儿多，他知道该怎么样照顾好自己的爹爹，知道如何对爹爹进行心理疏导。他晚上下班回家，吃过晚饭，不急于和媳妇儿亲热，而是先去爹爹住的老屋，和老爹躺在一个被窝里，像给孩子讲故事似地，慢声细语地陪爹爹聊天，等老爷子睡着了，他才回自己的屋。多好的儿子啊！这些都是他家老二媳妇儿和我说的。说句文词儿，叫“润物细无声”嘛！几年下来，张老爷子的疯病已经明显好转，他看人的眼神儿也活泛了，还爱笑了，话也多了。老爷子身体康复，这也是他全家人的功劳！一个家庭好的氛围有多重要！</p><p class="ql-block"> 前几天老人的大儿子夫妻俩还在单位请了假，陪着老爷子回山东老家了。老人的身体恢复健康以后，他思乡心切，要回家乡看看那里的亲人们，还说是要登泰山！跟留你看看，张老爷子还越活越年轻了呢！哈哈哈哈！”</p><p class="ql-block"> 听了赵大婶这一番话，我打心眼里为张爷爷高兴！在心里默默祝福，祝张爷爷身体健康，祝愿老人家生活里充满阳光和快乐，享受幸福美好的晚年时光！</p> <p class="ql-block">图片源于网络，感谢图片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