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灯火五更鸡（看见的教育与随想）

老桃树

三更灯火五更鸡 （看见的教育与随想） 1 又是期末复习季。课文都讲完了，进入总复习，期末考试的“嚎叫”吹响了，亿万学子在“号角”。对于初三和高三学生来说，这是2025年6月飘来的硝烟，对于其他学生来说，这是春节是否快乐的源点。学校，家长、老师，准备过年的物资没有压力，年前的期末考试才是真正的压力。 两个外孙女这周末进入期末考前状态中。大妮周末两天在刷卷子，都是老师布置的，语数外各两张，小四门各一张，七门功课十张试卷，是这个周末的任务，昨晚孩子做卷子到夜里十一点半，在家长催促下才睡觉去了。大妮说，期末复习这段时间，就是穿越到了春秋战国，七雄争霸，班主任是教英语的，英语就是秦国，其他六科，就是“山东六国”，学生就是七雄战火下的百姓。孩子说的灾难深重的可怜。 二妮不能读课外书了，复习期间要集中精力，这孩子不在乎，上厕所一蹲半小时，偷偷看课外书。二妮的压力是保持住名次，不能掉下去，而且最重要的是语文成绩要争取在最前面，因为班主任是语文老师，要抓主要矛盾。三更灯火五更鸡，少年在秉灯夜读，家长在抓耳挠腮，老师在快马加鞭。千万孩子的考试季。 2 教育，从来没这么沉重过。家长，从来没这么操心过。老师，从来没这么劳累过。学校，从来没这么功利过。学生，从来没这么疲惫过。我们，究竟在干什么？ 比医疗保险、社会保障更让家家户户一天到晚重视的，是教育。从两岁找幼儿园开始，整个社会都在内卷孩子。三岁入幼儿园，顺利的话，一卷十九年；不顺利的话，家长会为此白了头。我上过学，教过学，也从事过学校管理，可就是看不懂教育。 谁家都有孩子，如果遇上个成绩中不溜的孩子，家长会为提高成绩千方百计。如果遇上个不爱学习的孩子，家长会为此愁眉不展。如果遇上个天天被老师叫家长的孩子，家长觉得在人前都抬不起头，这辈子，下辈子，都黯淡无光。所有家长、老师、学校只有一项要求，把成绩考上去。这就是当前教育的本质和最终目的。 教育，我们几十年来一直在改革。可以问问我们的教育管理者，我们的“方针”是什么？我小时候，会背伟大教员那段话，“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后来老邓说，“面向世界，面向未来”。而今，世界的尽头，就是分数高低；孩子的尽头，就是成绩的好坏。 都在看分数，有谁关心教育真正的目的，是首先让孩子学会做一个真正的人，做个有用的人，做个有担当的人。 3 晚上九点，在学校门口接大妮。不时听到学生和家长的对话。一女孩子出来，拥抱妈妈，接着说，英语考了113分，全班第一名。人家妈妈说，啊，又是第一。好像人家已经很嫌弃这第一似的。 一男孩子出来，跟在妈妈后边走，男孩子说，买点吃的吧，饿了。妈妈说，英语考47分，你有脸给我说吃东西？好像孩子因为考分低，就不能吃饭一样。 所有的指标，都是数据。分数定义学生，升学率定义学校。学校教育的终极理念是排名。高中每年先排考上了多少“清北”，然后排“985”，再排“211”。初中每年先排考上了多少“重点高中”，然后排“普通高中”。小学每年期末考试排在全县全区的名次。社会关心，主管参与，学校逼着老师，老师逼着家长和学生，家长再严防死守着孩子。所有最后承受分数这个压力的，就是那些稚嫩的小肩膀。 4 我家里许多老师，我爹是，我大姐和我姐夫是，我和我爱人是，我外甥和外甥媳妇是，外甥女是等等。分布在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等学校，学历从小师范到博士。这样的家里，应该不用为孩子学习发愁了吧。不，仍然被老师叫家长。 上初三的外孙绝对有学习的天资，稍微努力一下，就是一骑红尘。但这小家伙天性好奇好动。而每个学校的校规很严格，他上学的初中，管纪律的主任就在校门口，看着哪个学生的头发不对劲，伸手向头顶一抓，能抓住头发的，立马被带到理发店理短。 各学校都有自己的规定，各城市也有。上周，河南一个城市用人大立法的形式，做出了不允许电子终端设备进校园的决定，实际就是禁止学生带手机、平板罢了。一个省会城市的人大，也真是重视孩子了。为什么不给学校和老师立个“不准叫家长”的法呢？ 外孙上周犯错误了，学校的午饭不好吃，孩子们带零食，而学校禁止带零食进校园。老师“检查”全班同学的书包，有十一个同学带零食，零食摆在讲台上，十一个同学站起来，接受老师“爱的教育”，并记录在案，然后自己做出承诺，接着通报给家长。一切结束后，老师回办公室了，告诉十一个违纪孩子把各自的小零食拿走。等到外孙去拿自己零食的时候，发现他的被别人拿走了，讲台上干干净净。这小家伙，不是个容易拿捏的主，“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胡汉三回来了一样。而后边这一切，老师都是不知道的。 看似严格管理，定位到分钟。而一道道规定，瞄准的都是人类幼崽生性中最活泼灵性的东西。非得把每一个生动的灵魂，弄成千篇一律的老气。死板的校服，沉重的书包，呆滞的面容，刷不完的卷子，不到点不开门的校园，在老师面前大气不敢出的小耗子，在家长面前时刻准备挨吵的低眉顺眼。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5 生意火不火大街上看。除了银行、药店之外，这几年最长久的是培训班。周末看看大街小巷，电动车后座上驮着孩子，奔波辗转在各个辅导班。有两类人，也是“新质生产力”，一类是老人，一类是孩子。如何让老人把自己的钱掏出来，如何让父母把自己的钱给孩子掏出来，这是两大课题。老人的好办，银行养老金的措施正在落实；孩子的更好办，再琢磨一下成绩上升的空间和花样，家长在孩子培训上，是不讲价钱的。 四线城市里，这几年有许多个教育集团了。例如，XX路小学，这是个有点名气的小学校，现在变成了“XX路小学教育集团”，还有好几个这样的例子，这是教育的创新。我在等着看，清华北大是不是也会变成“集团”呢？做大做强，这是产业了。孩子就是这条产业链的最低端，啃的就是家长。“集团”挂牌的时候，主管教育的官员们去剪彩的。 学习成绩要上去，上补习班吧；补习效果不好，上一对一吧；名师在网上，上网课吧；孩子要有才艺，上舞蹈班、声乐班、画画班、书法班、跆拳道班等等吧。小城市水平有限，周五晚上坐火车带着孩子进省城、上京城，上两天辅导班，周日晚上再回来的，一直在路上。教育出一个好孩子的基础就是在折腾钱。几千年的教育，没有象当今这么赤裸裸充满铜臭味，孔子估计想不到。 6 俺家二妮一直在质疑，百分制考试，为什么五十一分不算及格。我在质疑，高中初中和高考，为什么语数外要一百二十分算满分，这是在和谁接轨。 2024是教育有动作的一年，新教材开始使用了。教育大国、教育强国，教材也是在不断的变动中。2025肯定又是改革之年，河南的高考要变成3+1+2模式了。中招也有新消息，新一届的初中一年级，到2027年将使用新的考试模式。万变不离其宗，越来越难，越来越复杂，核心是“分数”。 河南是高考大省，2024年考生185万，2025年我们静等数字吧。河南2023年全省一共有高等教育学校的数字是178所，这在全国也是榜上有名的。中专升级成大专，大专华丽转身为“学院”，学院梦寐以求挂上“大学”的牌子。大学生扩招，研究生遍地，我们是学历大国，知识水平的素质平均数字肯定是喜人的、空前的。与其如此，干脆普及高中，放开大学，让天生就是学习的孩子展翅高飞，让一刷卷子就懵圈的孩子快乐成长，给学校、家长、老师、孩子都解开“分数”那道绳索。可否再深入一步，那个千万人过四级六级的外语，能不能选修，别再让汉语拼音都不过关的去背单词了，认识车牌就够了。许多大学背了四年单词语法的过了四级六级的，出了校门真的使用过那门功课吗？我就多少次遗憾，那四年我把背单词的时间和功夫，全放在背古诗词上，我是不是可以参加诗词大会。 我们在用多少莫名其妙的绳索，一条条梱在我们自己的孩子身上。 7 牛老师退休后成了老牛，数学高级教师，名师，身体也好，成了许多培训机构“一对一”的热门老师，挣的钱比退休金高。老牛的外孙是个说秃对瞎、死蛤蟆说出尿的小家伙，高级老教师老牛经常被外孙的老师叫到学校去，低着头听他外孙的种种奇思妙想的举动。于是，老牛把自己“一对一”挣的钱，用来给外孙报辅导班用。 上周，这孙子刷卷子刷懵了，出了校门不知哪来的勇气，把书包里的“五三天天练”拿出来扔在路边了。回家说，“五三”丢了。第二天，老师又把老牛叫学校了，“五三”找到了，捡破烂的捡到后，看看封面上的学校班级和名字，开着捡破烂的电车，送到了学校门卫。连一个捡破烂的都知道教育的重要性，在利益和孩子的成长上有正确的抉择。 8 说说教师吧。几千年来，从没有现在的课堂如此丰富和花里胡哨，投影、APP、课件、视频，现在听一节优质课，不用课件的，几乎没有。想当年的教师，夜里写教案，上课去就靠两支粉笔，可那课堂那么引人入胜。教我数学的彭老师，人称“彭三角”，不靠任何教具，拿粉笔在黑板上画出的三角形，角度绝对就是量角器量出来的；单臂一挥，黑板上那个白色的圆，就像是圆规画出来的，更绝的是中间点上一点，那圆心可以用尺子量也没差错。过去的教师，真的是“教书匠”。那是一个产生“教育家”的时代。而今，如果封闭起来，把课件、APP、参考书、网络等都丢掉，就给一篇课文，能讲好的老师有多少，我估计，清楚的人不多。 管理教育，需要懂教育的人。办好学校，需要有情怀的人。当好老师，需要有良知的人。这一切，都不是产业。 9 许多玩笑都把孩子称作“神兽”。我更愿意把孩子称作“神羊”。教育就是“放羊”。把孩子引领到草肥水美的原野上，自己去寻找对口味的草，自己去采摘喜欢的花，自己去坐树下看蓝天白云，也允许扒蚂蚁窝挖蚯蚓。这应该是“放羊”的本质。而不是把“羊”关在一个笼子里，去喂加了添加剂的统一饲料，然后落下同一种添加剂吃多了的后遗症。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且等期末考试后，几家欢乐几家愁。然后过年，等2025的春天里，百花盛开，孩子们在草地上，“踢几脚球，打几个滚”。把四季还给孩子吧，把快乐还给孩子吧。2025，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