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云之《非常时期》

那年明月

刘松山之死对整个陕甘平叛大军是一个重大损失，包括对湘军的士气，以及左帅的去留。当河州叛匪马占鳌接到马化龙的求救信后，也相继攻占了狄道，巩昌等地。并派马队由清水一带，驰援金积堡。尽管这种支援，并非他的真正本意；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一下。他，也试图拓展自己的权威和领地。而原本已经被逐出陕西的叛匪，也趁机蠢蠢欲动。意欲卷土重来，重返关中。但可惜他们的美梦，最终都被现实打脸。尽管彼时的清军，前锋似乎群龙无首，锐气受挫。但依然给了他们当头棒喝！但真正让左帅此刻心烦气躁的是，除了对手下爱将刘松山之死，痛心疾首之外；一场针对左帅的弹劾风暴，正在朝野之中，汹涌澎湃。战场的胶着，以及前锋主帅的身亡，都让朝堂上下，议论纷纷。而紫禁城里的老佛爷也对左帅，产生了质疑。一时，朝野上下，暗潮涌动；换帅之声，甚嚣尘上。这时漕运总督袁甲三的儿子袁宝恒，也开始做起了动作。这个袁宝恒21岁中举，25岁中了进士，他在随父出征之前，已经担任了朝中翰林院的编修，正三平。也并非无名之辈，诗书武艺，可以说系出名门。他的父亲袁甲三也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当年他在安徽一带组建军队，抗击捻军，并斩杀诸多捻军首领；可以说，在与捻军的较量之中，都有他不可或缺的身影。慈禧太后给了他直书紫禁城，可以直接上奏天廷的特权，显赫一时。他还带出了一大帮后来权势显贵的门生。其中有几人很是出名。出生于1868年的倪嗣冲，就颇得袁甲三赏识，后来成为北洋军阀时期的重要人物。在安徽等地拥兵自重，曾任安徽都督等职。陆鸿庆：也是陆凤翔之孙，以少年乡勇随官军转战，受袁甲三等保功记勋，后来任潜山营游击等职。马新贻，更是后来成为一方的封疆大吏。1855年，他随袁甲三作战，受到提携、保举，后来担任过浙江巡抚、两江总督等要职。宋庆：也是晚清后期一位卓越的淮军老将。带兵时得到袁甲三赏识并多次提携，凭借战功升任总兵并组建了毅军。包括庚子国乱期间，在天津与八国联军大战，壮烈殉国的聂士成，也是他的门生。一入军营就投在袁甲三账下的庐州军营，后来成为武毅军统帅。也是晚清后期的三大主力部队。而袁宝恒跟着父亲身边砺炼，转战南北，也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和战功一路晋升。只是他的父亲袁甲三，为了避嫌，曾经两次阻止了对他的提拔。当初跟随袁甲三一起行伍的除了袁宝恒，还有他的表哥袁宝庆。袁宝庆的科举之路远没有他的表弟袁宝恒那么顺畅。他是在剿捻的中途回乡参加科考，中了举人。但他还有一个在后期比较显赫的身份，就是因为他是袁世凯的嗣父。袁宝庆膝下无子，所以就把哥哥袁宝中的四子袁世凯过继到了自己的门下。所以这个出生于河南项城的袁氏家族，也是一个显赫的诗书文武之家。彼时的袁宝恒负责陕甘大军的饷银和粮草补给，受左宗堂节制。但他对左帅的职位并不是无所期待，因为他的资历也是支持他，有这个想法的基础和前提。当初他随着父亲初到安徽剿匪的时候，实际上职别和品级，与当时的李鸿章都是同级。作为淮系出身的人，他的身后自然少不了李鸿章和曾国藩的暗中支持和授意。曾国藩虽说是湘军的创始人，但李鸿章，却是他引以为重的门生学子。所以他自然偏向于自己的学生。于是，袁保恒以增加粮草辎重的保护为由，向左帅请求募兵300。这个想法自然得到了左帅的批准，因为本身区区三百兵员并不为过。但后期让左帅吃惊的是，袁宝恒秘密从河南以及安徽调来了大军，意图增强淮军对陕甘地区的控制。袁宝恒上书朝廷换帅，裁撤刘松山所辖的老湘营和金运昌统领的安徽卓胜营；并且减少对楚军的粮饷配济。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左帅那里，他开始意识到了淮军的渗透，和袁宝恒的意图。他也很快意识到，袁宝恒的身后，必然少不了李鸿章的支持。而此刻，朝廷也让李鸿章率领他装备精良的两万淮军，进入陕西。很显然，这个时候的左宗棠，位置摇摇欲坠，岌岌可危。李鸿章守着江浙一带的富庶之地，本来就是朝廷的利税源泉；所以他重金打造的淮军，可谓武装到了牙齿。人手配备新式武器，浩浩荡荡的进入了关中。但歪打正着。淮军如此高调的进入陕西，却让意图反攻关中的叛匪们，大吃一惊！看到清军如此阵仗，原本打算返回陕西的叛匪们，纷纷夺路而逃。左宗棠对此紧急上书，呈明利害。他说陕西匪情，目前已经平稳，粮道通畅；无需增加兵力。既然袁宝恒调来了河南和安徽的新军，可以让他们进入楚军，恰好补充战斗中已经减员的部队建制。这一招隔山打牛，恰好无形之中化解了淮军之围，又让左帅增加了有生兵力。袁宝恒气的也是肚子疼，却无话可说。史书有云，左帅此人，虽是文官出身，行的却是霹雳手段。遇弱则弱，遇强则强。做事并不刻板，讲究活学活用，所以很难有人能在他手上能讨到什么便宜。左宗棠说，淮军待遇丰厚，与彼时的湘军俸禄，悬殊很大。这两支军队如果放在一起打仗，很难不让彼时在西北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湘军官兵，生出落差失望。必会影响士气。他对身边的将佐们说”都是花架子。！”左帅豪爽耿直，属于刚直不阿，我行我素的那种性格；并且快人快语绝不迁就，是典型的《湖南骡子》中最具特色的那种犟骡子做派。并且说话口无遮拦，不循章法，又是一个快意恩仇的人。所以他这个说话只图自个儿痛快，遇横则刚，不看左右的性格，和这张有仇必报的嘴，也让后来强占伊犁的沙俄，为之胆寒。但同时也迎来朝中非议，树敌很多。就连一直欣赏他军事才能的老佛爷，也拿这个杠头没办法。既不会巴结上司，也无逢迎之语；而且时常迎难而上，多有惊人之语。所以也是功勋不可比拟，但是是非非不断。对于国内的这这些矛盾，帝国的中枢，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慌张。但对于彼时虎视眈眈的西方列强，面对他们的坚船利炮，紫禁城里的慈禧太后，打心里，是畏惧的。 恰在此时，也就是1870年。发生了天津教案。法国等列强借此威胁，派军舰到天津、烟台一带示威。这个突然引发的事件，使京津地区顿时紧张，须臾之间面临列强的军事压力。直隶总督曾国藩在处理教案时“谤议丛积”，旧病复发，已经无法应对复杂的局势。 鉴于京津地区的重要性和当时面临的外部威胁，清廷将防卫重心转向京津。紫禁城紧急密令李鸿章的淮军，“酌带各军克日起程，驰赴京畿一带，相机驻扎”，随后李鸿章率部火速东返。这距他率领淮军，到达陕西，仅仅只过了七天。在当时的天下各路兵马之中，淮军的装备无疑是最优良的，并且战力，也绝不在湘军之下。曾经让朝廷震动，颇为头疼的西捻军张宗禹部，就是在湘淮两军的夹击之下，最终土崩瓦解。湘军紧急撤离陕西，让左帅的压力大大的放松。而此时，慈禧太后也开始认真的审视左右，她也深知”临阵换帅“并非上策。还是让左宗棠一心一意的主持西北平叛吧。既然下了让左帅继续执掌西北军事的决心，那就不妨让左宗棠更加踏实，放心的去做他的事儿。于是慈禧太后又下了“十年内不得弹左”的昭令。而军饷的事，左宗棠又找他的好友胡雪岩借了几百两，算是暂时解了湘军饷银的问题。 我们再把镜头，调转到此刻金积堡里的马化龙身上。这个时候的他也很明白，刘松山之死，也断了他的投诚之路。更何况此刻湘军的前锋主帅，又是刘松山的侄子，少帅刘锦棠执掌。所以已经退无可退，也唯有做拼死一搏。被500多座堡寨环绕其中的金积堡，如众星拱月。它也是所有外围堡寨当中的王者之都，堡中之堡。经过历年的修整加固，完全称得上固若金汤。为了阻断清军的四面合围，他又在金积堡的四面挖宽约数丈，环绕成河的三道壕沟；并垒墙筑土，做誓死一搏！但也正是堪称难以逾越的壕沟强垒，的确也困住并延缓了清军进攻的步伐。但也把自己，生生的困入其中，成了四面高垒里的囚徒。深挖壕，也不算错，但却无法做到广积粮。因为彼时抢收外围小麦的回众们，不是今天被川军黄鼎所率领的彝字营打劫；就是明天被金运昌的卓胜营骑兵所劫掠。最后损兵折将，丢盔弃甲的逃回堡内。总之，颗粒无收。实际上这个劫粮行动，是董福祥的主意。唯有断了他们的粮食来源，才能实现真正的釜底抽薪。让寨内，成为孤岛。这一点，董福祥看的非常真切。看着自己辛苦半年种下的庄稼，最终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成了敌人的口中美食，叛匪们气的牙都痒痒。于是站在城头，妇女男人齐声呐喊，骂南蛮子不是人不是东西，壕无人性，比畜生都坏！ 这个卓胜军的统领金运昌，是安徽盱眙县河梢桥人。他自幼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在西北历史上，也是很有名气.功勋卓著的一个人。他听着听着，就很不乐意。于是索性让手下抬来两门火炮，对着城头窟通就是两下！两声巨响以后，眼看着硝烟弥漫，房倒屋塌。再定睛看去，城头已无骂声，是空无一人。所以堡内到了最后，可以说外无援兵，内无粮草。马化龙挡住了清军的进攻步伐，但却把自己死死的困在了那座孤城之中。这也是他最终不得不选择投降的原因之一。为了延滞湘军的进攻，他们甚至挖开了秦渠渠口.板桥堰和山水河，致使水淹湘军，清军营地陷入一片水泊之中。但这些并未挡住刘锦棠前进的步伐。他命令全军携带干草.沙袋，筑堤堵漏，泅水前行。 这个时期的双方战事，又处于一种胶着态势。 当西路的雷正绾和黄鼎合力夺取了峡口之后，董福祥又一次灵光一现，既然叛匪可以决秦渠，水淹我军；那我们何不也来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掘马莲渠，淹没叛匪堡垒阵地，削弱他们的防御力量，为我军进攻，也创造一些有利条件。这个提议让刘锦棠也眼前一亮，连声叫好。 夜幕时分，湘军携带武器装备及草束、锄头锹镐等工具，越过叛匪的正面阵地，占领了后方的蔡家桥水口，就地扎营.垒筑炮台。彼时的马化龙，也很快意识到了清军的意图。他的敢死队以最快的速度，亡命般的扑上，试图抢占先机。湘军以独轮车结成车阵，一时枪弹如雨。火力上的优势，很快让湘军占据上风，叛匪的强攻很快被压制。以此为机，训练有素的湘军成功修筑好了炮台营寨，并打退了叛军的多次反攻。此刻的蔡家桥水口，已被湘军牢牢控制。在确保水口安全后，他们迅速掘开马莲渠堤坝，波涛汹涌，大水反灌金积堡西北地带。这一次，叛匪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与叔父刘松山不同的是，刘锦棠的作战方式是快速出击.摧枯拉朽！善于奇袭，打闪电战。而刘松山则是稳扎稳打的，基本上都是湘军的传统战法，打硬仗，打呆仗；挖壕筑垒，逐步推进。可以说两者战术，各有长短。但当刘锦堂摧毁了金积堡外围的500多座堡寨，面对眼前城高墙厚的主城堡垒，他还是谨慎的沿袭了传统的战法。马化龙自以为绝对可以阻挡清军的，三道长壕里，布满了鹿角尖刺和尖锐的竹矛。但这些都没能挡住刘锦棠和董福祥，冲锋的脚步。那些马化龙当初为了阻击清军，在外围所构筑的壁垒高墙，相继被一道道攻陷，并形成了反包围。这个时候的马化龙，成功的把自己引入了深渊；无论金积堡的覆灭，还是他个人的生死，已经进入了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