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的云端遐想

平民

一阵等待，一声轰鸣，银色铁鸟拔地而起，只是三五分钟过去，充溢魔幻气息的“世界娱乐之都”和顶级赌城，便在鸟瞰的“上帝视角”中褪去华丽色彩，化作一掬烟尘。刚才还有如擎天柱的座座大厦，无论势如金字塔，还是威若宙斯庙，凭空看去，都至多不过是透着几许亮光、形制特别一些的颗粒而已。神奇与平庸的移位错换，往往就是这么无常。哪怕只是在或高或远的物理形态上有所改变，就可以让这种常态时需要付出艰险努力和沉重代价才会发生的现象，倏然呈现在人们眼前，其实，很多看似神奇复杂的事物和现象，探究至极致，就是这么简单。现实中的一切，崇高也好，卑微也罢，所有的成功和失败，都是相对的存在，只有用人类历史长河的尺度衡量，才能得出它真实的价值意义。即便细微如一粒泥土，一滴露珠，只要曾参与人类社会进步实践，都有资格获得普遍且永恒的尊重敬仰。所谓“留取丹心照汗青”，所谓“灵魂进灵界、入天堂”，表达的大概也是这样的意思。

其实，“上帝的视角”并非十全十美，就像当下很多人特别喜欢运用无人机提供的视角，展现大场面，追求神韵的超凡脱俗。但如果以为这就是现实的全部，那就是危害极大的一种谬误。事实上，任何大的格局、境界，乃至历史、自然的规律，都需要来自琐碎细节的支撑，都是要通过人们的社会行为实践来完成。而所谓的“上帝视角”，恰恰是疏忽细节和微观的产物，而一旦人为地将它们分离割裂，漠视其中任何一方，就会滑入真理的反面。

透过舷窗，俯视大地。航班飞经之处，不是赤裸着的石坂沟壑，就是看不到多少绿色的沙漠荒滩，人气旺盛的市镇村屯则寥若晨星。然而，就在一片荒凉中，只要是水光闪烁的地方，绿的色彩大多浓烈许多，标志人们活动轨迹的各式道路，就会密集成网。根据这几日在不同类型国家公园游览所见所闻，这些从高空看到的水光，尽管有不少是自然生成的赐予，然而影响面更为辽阔的，却多是当地人们改造自然，努力奋斗的结晶。就像本次航班离开的拉斯维加斯，如果没有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修建的跨世纪工程“Hoover Dam”（胡佛大坝），就不会有这座沙漠明星城市的出现。屹立于黑峡谷的一道大坝，让桀骜不驯的科罗纳多河在这里，从深不可测的峡谷湍流，一下子变成妩媚宁静，容积巨大的条形水库，当地人以古老的蜜糖酒“Mead”为之命名，称其为“Lake Mead”（米德湖），为径流近一百八十公里的湖区周边缺水严重地区提供水利福祉。回想起来，我们这几日游历的国家公园，散布在荒漠中的粒粒明珠，几乎每一处带有它所提供的恩泽便利存在。

由此可见，任何社会进步，都离不开立于云端之上高瞻远瞩的领导者，没有他们的掌舵引路，历史发展就一定会波折不前，甚至长期在黑暗中饱经磨难。但同时也离不开脚踏实地干事情、善于调动一切有利因素、智慧勇敢的实干家，以及千千万万为了创造美好生活而不懈奋斗的普罗大众。他们的联合与同心同德，才是我们这个社会不断进步繁荣的希望所在。

飞机沿着航线朝着东海岸的波士顿一路向前，随着飞越一道连绵山脊，映入眼帘的地面景象，猛然从红褐黄交织的荒原岭壑走进白雪皑皑的峻岭山川。看着银光闪耀的莽莽雪原，我想到的是古人“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的感慨，而身边孩子们眼中跃动的却是对一月后到正在经过的犹他州雪岭滑雪的憧憬、期待和兴奋。这也是一种差别，一种因年龄阅历而产生的代际距离。就在这时，飞机钻进了雾一般云层，紧接着又在漫无边际的云层上飞行，然后便是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中飞行。明明知道飞机在以巡航速度飞行，可失去观察地面乐趣的我，开始为漫长航程的难耐困扰，为消磨剩下的时间，便打开手机，在荧屏上记录之前的神思遐想，不知不觉，已到了空乘服务员通知即将飞行降落的时刻，而我的这段即兴随笔亦随之而告结。

在美国国内航班上，第一次听到美国航空公司机组空乘员用汉语播报服务信息，凭空给本次航程带来一抹新亮色，就像适才蓝空尽头那一道绚烂温暖的晚霞彩带，感谢他，那位带有港台口音、帅气的男同胞空乘服务员。

2024.12.29.写于拉斯维加斯至波士顿航班飞行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