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伶歌

雷击木

用了一两天时间写了这么个不是故事的故事。不是故事，因为戏曲真的没落了，城市中的京剧院栋敝梁凋，艺术工作者另谋他路。一对伉俪开了家小粥铺是亲眼所见，且常常光顾。两人一位旦角，一位净角（其人还曾得赢得比赛大奖）。故事，是因为歌中有演绎。写着写着觉得好像有了《琵琶行》的路数，然后也不尽然。故事不是感慨自身，且有些环节故意不去展开。诗词这种东西，长有长的写法，短有短的写法。各有偏重。有的人读了，大概要嫌裹脚布又臭又长。见仁见智吧。

迟日姗姗惜浅春，柳眼迷离绿渐匀。

酒肆灯红留醉客，令行未半饮数巡。

堂倌恹煎强拼笑，“借问碧醪尝可醇？”

问既无答深深退，退向屋角唯欠伸。

面红耳热杯筹错，不觉檐下冰蟾沦。

却听廊间琤瑽语，耳目忽尔为之新。

“此是敝垆女东主，奉侍差池幸垂嗔。”

出来有客偏识得，“可是科班第一人？”

初露错愕后轻叹，即延虚位待如宾。

环座不言纷相觑，暗讶岂便妄遭遇。

欲语移时重太息，先自满酌三五注。

“忆及当年多唏嘘，为夺头牌肯惜力？

氍毹十载无曝寒，开腔满座皆狂惑。

纨绔踉跳乞一瞥，绣舄数被缠头勒。

底事昆乱遄低迷？梨园无端转阒默。

云肩箭蟒积层尘，蛛丝累累覆冠饰。

锣鼓不饱吹无力，饿唱终究为三食。

洗褪胭脂挽垂云，从此爨烟掩粉墨。”

闻罢一时皆无语，默把残杯自倾举。

试邀半阙劝冰盏，以箸敲盘协板眼。

初唱哭儿《钓金龟》，声未发时先蹙眉。

二黄入耳人动色，本来欢谑剩空悲。

拖腔遏抑泪崩破，暗罪独乐非所宜。

又换近调《沙家浜》，风激悬瀑扑岩声。

群情才为康妪寂，中怀扫荡重怦怦。

月傍停云潜惊碎，五夜天心疑欲明。

杂慨正恨无疏泄，推门一影立睥睨。

闷候行腔近尾煞，回手分帘如撕扎。

却挽女主草草去，软语直似洪钟裂。

痴凭堂倌陪殷勤，暗惜此局难再设。

时俗损益谁可医？宁教风雅轻弃辍？

溱洧涣涣日殷盈，当懊恼欤当欢悦？

出门互视嘲狼犺，趑趄相扶履月光。

身后依稀重开唱，何此浑雄洽苍凉？

伫任飕飀吹浓醉，恍随余音入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