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经王风十首

秋雨(李冰)

读诗经王风十首

秋雨

这里的王就是周的东都洛邑王城，畿内方六百里的区域。因为镐京遭战争破坏，周平王只好在晋、郑等诸侯国夹辅下东迁至洛邑，勉强支撑残局。东迁后的周朝，史称东周。东周开始的这一年，就是春秋时期的开端。骊山之难后，废太子姬宜臼与王子姬余臣同期称王，形成了两个针锋相对的政治利益集团，出现了西周末年的“二王并立”。10余年后，支持姬宜臼的晋文侯攻杀了携王，周王朝又重新统一。姬宜臼可以算得上是篡逆而立，废太子称王并不合其祖制，不具有合法性。然而正统的被杀，伪立的成了周平王。

《王风》采自东周时期的洛邑，也就是今天的洛阳一带。东周时期的洛邑宫廷之歌不再称雅，而与采自诸侯国的诗歌同称为风。《王风》原本应该是《王颂》,但周天子完全成了摆式，只是有其名无其实，因而京畿之地的诗歌只能自降身价，与诸侯国的诗歌地位一样。同时，《鲁颂》原本就是《鲁风》，可硬被捧成了《鲁颂》，致使诸侯国与京畿平起平坐。孔子不会不知道这种行为有违他的君君臣臣之道，可他是个爱玩双标没脊梁骨的儒者，依然将《王颂》定为《王风》，而将他出生地的《鲁风》定为《鲁颂》。《诗经》中收入的《王风》有10篇，分别是：

1.《黍离》，这是尹吉甫之子伯封的作品。东汉曹植《贪恶鸟论》中说：“昔尹吉甫信用后妻之谗而杀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作《黍离》之诗。”西周危亡之时，周平王在诸侯的护卫下离开了故都镐京，迁都到中原地区的洛邑，开始了东周时代。东周时代的诗人伯封路过旧都镐京时，见昔日镐京宫殿被夷为平地，种上了庄稼，而庄稼生长的地方曾是宗周的宗庙公室，诗人伯封联想起自己的家事，不胜感慨，写下了这篇哀婉悲伤的诗歌，抒发对家庭不幸和西周灭亡的沉痛心境。关于这首诗歌的立意，郭沫若在《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中将其定为旧家贵族悲伤自己的破产而作。有人认为这是爱国志士忧国怨战，难舍家园。

诗歌中因时世变迁所引起的忧思是无可争辩的，虽然从诗歌文字中无法确见其具体背景，但其显示的沧桑感带给读者的心灵震撼是值得细加体味的。曹植《情诗》诗句：“游子叹《黍离》，处者歌《式微》。”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序：“麦秀之感，非独殷墟；黍离之悲，信哉周室。”其中的“麦秀”说的是箕子、微子所写的两首《麦秀歌》。宋代柴望《多景楼》中诗句：“昔日最多风景处，今人偏动黍离愁。”很像《红楼梦》中说得那样：“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呼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读过这首诗歌，总能想起元代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面对沧海桑田的巨大变化，自然使诗人陷入悲哀之中，行进的脚步变得迟缓。这首诗采用递进式的写景抒情笔法，一唱三叹的语式又让感伤的情绪显得格外深沉、强烈，表达了对国家昔盛今衰的痛惜伤感之情。作者忧国忧民，伤时悯乱，最后向天发问：这种历史悲剧是谁造成的，由谁来承担西周灭亡的历史责任？悠悠苍天自然不会回应，诗人郁懑和忧思便又加深了一层，给读者留下思考的空间。将大致意思翻译成今天的语言就是：

黍穗枯黄离散乱，稷苗干旱叶垂头。前行步缓神无力，恍恍惚惚任漫游。知我心中悲苦者，方能理解我心忧。不知不解我悲者，难测难猜我所求。举首苍天呼喊问，谁人力挽救西周？

黍穗枯黄离散乱，稷青干旱穗垂头。前行步缓神无力，如醉如痴任漫游。知我心中悲苦者，方能理解我心忧。不知不解我悲者，难测难猜我所求。举首苍天呼喊问，谁人力挽救西周？

黍穗枯黄离散乱，稷青干旱籽垂头。前行步缓神无力，郁结心中噎满喉。知我心中悲苦者，方能理解我心忧。不知不解我悲者，难测难猜我所求。举首苍天呼喊问，谁人力挽救西周？

2.《君子于役》，有人说这首诗是卫武公目睹平王施政不当所写，意在讽刺平王使“君子于役，不知其期”，致使各国民间怨声载道。将大致意思翻译成今天的语言就是：

苦命夫君服役远，不知何日把家还。何时得见夫君面？禽舍鸡栖日落山。暮色苍茫残照夕，牛羊自动下山峦。夫君徭役天涯远，使我如何不挂牵！

苦命夫君服役远，天天月月漫长年。何时团聚夫君见？上架鸡栖日落山。暮色苍茫残照夕，牛羊结队下山峦。夫君徭役天涯远，难道从无饥渴寒？

3.《君子阳阳》，东周王室衰微，苟安洛阳，仍有专职的乐工和歌舞伎以供统治者享乐，故这首诗带有讽刺的意味。有人认为这是恩爱夫妻歌舞自娱的情形，《诗经》中有的是征夫愁弃妇怨，该诗所谓夫妻恩爱真是独一无二。奴隶制向封建制过度的时代，贫穷夫妻相濡以沫，同甘共苦，风雨同舟，相互作为精神支柱尚可理解。但在沉重的生活压力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贫穷夫妻，大字不识的奴隶、农夫，恐怕难以歌舞自娱，能够如此生活者，唯有富贵殷实之家，或者走向衰落的世家子弟。将大致意思翻译成今天的语言就是：

献艺舞师欢入场，左边演奏执笙簧，右边要我吹《游乐》，其乐融融曲远扬。

献艺舞师欢奏曲，左边挥舞野鸡翎，右边要我吹《游遨》，其乐融融曲含情。

4.《扬之水》，有人说是卫武公目睹平王施政不当而作，讽刺平王使申、甫、许各国平添几多旷夫怨女。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废王后与太子，太子逃亡外祖父家所在的申国，申国引狼入室，幽王被杀，废太子与后立太子同期称王，出现了“二王并立”。废太子称王并不合其祖制，然而正统的被杀，伪立的成了周平王。卫武公没有站在正统的一边，而是站在了周平王一边，成为周平王的有功之臣，但后来又看不惯他们的行为。《诗经》中有三首《扬之水》，《郑风·扬之水》是妻子对误听流言蜚语丈夫的表白规劝，《唐风·扬之水》是随桓叔秘密起事之歌，这一首是国人发出的怨声。将大致意思翻译成今天的语言就是：

溪水流湍急速奔，难冲成捆木柴薪。天边游子离家远，与我难能戍卫申。伤怀思念伤怀想，哪月才能返国门？

溪水流湍永不停，难冲成捆木柴荆。天边游子离家远，与我难能戍甫城。伤怀思念伤怀想，哪月还归最可能？

溪水流湍永不停，难冲成捆柳枝横。天边游子离家远，与我难能戍许城。伤怀思念伤怀想，哪月还归最可能？

5.《中谷有蓷》，多认为是写凶年岁馑，女子览物起兴，自述悲欢之辞。其实这是一首弃妇自哀自悼诗，弃妇在加工炮制益母草的过程中，进行每一道工序时都会触物生情，不由自主地兴发起内心的悲伤。将大致意思翻译成今天的语言就是：

山谷嫩青益母草，采来日晒水脱干。可怜女子悲遭弃，短叹长吁烈日煎。悲伤烈日煎熬晒，遭遇抛休如此难！

山谷嫩青益母草，采来日晒水脱完。可怜女子悲遭弃，落魄丢魂烈日煎。丢魂落魄煎熬晒，遭遇无良抛弃冤！

山谷嫩青益母草，采来日晒不全干。可怜女子悲遭弃，啜泣伤心烈日煎。伤心啜泣煎熬晒，感叹哀伤追悔冤！

6.《兔爰》，一首伤时感事的诗歌，以兔、雉作比。兔性狡猾，用来比喻小人，雉性耿介，用以比喻君子。意在指小人可以逍遥自在，而君子无故遭难。通过这一形象而贴切的比喻，揭示出当时社会的黑暗。将大致意思翻译成今天的语言就是：

兔儿原野任逍遥，山鸡凄惨落网命难保。忆我童年无兵役，时逢百难接踵受煎熬。艰难岁月无从度，但愿长睡闭嘴魂远飘。

兔儿原野任逍遥，山鸡凄惨落网悲声号。忆我童年无徭役，眼下百忧接踵受煎熬。苦难岁月无从度，但愿长睡闭眼魂远飘。

兔儿原野任逍遥，山鸡凄惨落网命将了。忆我童年无劳役，眼下百灾接踵受煎熬。多难岁月无从度，但愿长睡塞听魂远飘。

7.《葛藟》，这是一首流浪者之歌，自诉流离在外寄人篱下，遭遇屈辱，无尽忧伤。诗歌以野葡萄藤在河边绵延起兴，想到自身的屈辱命运而悲叹不已。有人认为此诗由东周初年姬姓贵族所作，旨在讥刺平王弃宗族而不顾。将大致意思翻译成今天的语言就是：

葛蔓绵绵缠绕藤，大河岸上水边生。同胞兄弟悲离散，却向别人把父称。认人做父实无奈，父也从无顾我情。

葛蔓绵绵盘绕连，大河岸上野藤缠。同胞兄弟悲离散，却向别人尊母颜。认人做母实无奈，母也从无将我怜。

葛蔓绵绵缠绕藤，大河水岸浅滩生。同胞兄弟悲离散，却向别人称长兄。认人兄长实无奈，兄也从无闻我情。

8.《采葛》，对此诗众说纷纭，有淫奔说、惧谗说、怀友说、戍卒思妇说等，今多认为是一首思念情人的小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出自这首诗歌。将大致意思翻译成今天的语言就是：

采葛风姿美似仙，果真一日不身边，犹如三月枕难眠。

摘采香蒿仙女子，一天假若不身边，好似三秋寝难安。

采艾风姿仙女子，一天假若不身边，就像三年漫长天。

9.《大车》，一位赶大车的小伙子和一位姑娘相恋，他要求姑娘与他私奔，姑娘拿不定主意。小伙子指天发誓，一定要和姑娘结合，生不能同床，死也要同穴。爱的强烈、坚定、至死不渝。到了汉代，这首诗歌竟然化成了现实，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博得了卓文君的芳心，二人倾心相恋，夜色之中真的携手私奔。家人怒其败坏门风而不给他们分文，二人因为贫穷，只好变卖所有东西回到临邛开了家小酒铺，每日卓文君当垆卖酒，司马相如打杂，夫妻恩爱，苦中有乐。家人被他二人的真情所感动，终于肯出手相助。将大致意思翻译成今天的语言就是：

车轮滚滚路途中，车上毛毡芦苇篷。谁个不思说假话？担心不敢自来逢。

车轮隆隆路途中，车上毛毡赤色篷。谁个不思说假话？私奔惧怕不来从。

夫妻未做痛今生，他乡死后共坟茔。旦旦誓言天可鉴，太阳作证表深情。

10.《丘中有麻》，诗经时代男女之间的情爱关系比较宽松自由，特别是农村男女青年自由交往，野外幽会，相当普遍，这是当时青年男女择偶的一种正常方式。将大致意思翻译成今天的语言就是：

丘坡种植绿皮麻，回忆麻间那个他。空余郎君情意在，相思祈盼望天涯。

丘坡麦绿犹如画，想起田间那个他。爱我郎君情意在，相思野宴望天涯。

丘坡李艳春如画，身影林间那个他。相伴郎君如昨日，玉佩身边望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