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方医生

JC

老主任方志诚医生走了。

四十年前母亲去世时哭过，十多年前父亲离世时掉过眼泪，这一次我又没能忍住泪水。

二十二年前，在路易斯安那做完住院医，我在波特兰一家医院找到工作，复杂的手续办好后，只要签了字就可以搬家了，这时接到了方医生的电话。他说‘’你一定要来Kaiser Sacramento 看看，相信你会更喜欢加州的。‘’

见面方医生话不多，每一句都很有份量。‘’你和麻醉护士共事过吗？为什么想来西海岸工作？‘’我说我很容易和同事相处，是想找个华人多，天气好的地方。

晚上他把我带到了华人区的一家中餐馆，老板和他很熟，上来的都是菜单上没有的私房菜，一下就打动了我的胃。他说我知道北医是中国一流的医科大学，出来的学生错不了，我们真心希望你过来，你不会失望的 。

就这样我们搬到了Sacramento。二十二年过去了，孩子们在这儿长大，工作和生活确实都非常称心。

方医生的父亲是北京大学教授，后来去了台湾，他在加拿大上完医学院，斯坦福完成麻醉住院医训练，在Kaiser 工作了三十多年，当了十八年麻醉科主任，三年前过了七十岁才退休。

方医生热爱工作，除去旅行和国际义诊，他几乎天天在医院上班，有时周末两天都不休息。刚入职时我每周工作六十小时有些吃不消，再看他每周工作都在七，八十小时以上，也不好意思报怨了，慢慢就习惯了。

很多行政工作他都在手术空档时完成，为了不影响临床工作，非必需的会议他都不去参加。当时麻醉科要负责几个医院，科里只配两个行政秘书所有的事就搞定了，我开玩笑说这么多年你给Kaiser 省下的钱几百万都不止了。

方医生说话从不转弯抹角，乍看有些严肃，却心地善良时刻保护你。入职不久，一次因为等不及急诊室拖延，我去催促护士尽快完成术前准备，并亲自动手把病人从急诊室推到了手术间。之后都不知为什么，急诊室护士把我告到了院里，为了息事宁人，副院长要我向急诊室护士道歉。方医生了解了情况，知道我是为了病人能尽快手术，他拍案而起，说别担心我来处理。他写了一个长长的E-mail为我辩护，还说他也会做同样的事，申大夫应该受到表扬才对。事情最后不了了之，可我一辈子感激他的正直和仗义。

方医生做事公平，没有架子，从不阿谀奉承。他的朋友遍及医生，护士，技术员和卫生员。退休庆祝会有一两百人参加，人们的惜别感言都是由衷和发自肺腑之声。

方医生参加了多次国际义医，负责著名义医组织‘’微笑联盟‘’的麻醉组织工作。去过中国贵州多趟，也到过东南亚，非洲，南美洲。‘’微笑联盟‘’完成了成了数千例唇腭裂的修复手术，为无数患儿和家长带去了一生的微笑。为表彰他多年的无私贡献，‘’微笑联盟‘’授予了他‘’终生成就奖‘’。我也在方医生的影响下参加过微笑联盟的义医，获益非浅。

二十多年的共同工作，朝夕相处，亦师亦友，我们和方医生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他还加入了大陆医生为主的加州华人医师协会（CAMAC)。他退休后我们在周末的国标舞课上还能遇到，他和太太Margaret 不时请我们吃个饭聊聊天，餐馆会给他做我没听说过的海鲜和新菜品。

久盼的小孙子给他的退休生活带来了无比的快乐，成了他和太太生活的重要部份，来国标舞课也少了，问起来常是去看孙子了。

去年初他说‘’我要做个经皮的颅内血管病变治疗，你能给我做麻醉吗？‘’ 我说谢谢您对我的信任‘’。一切很顺利，可他的血管问题非常复杂，经过会诊，权衡利弊，没有做干预治疗，建议观察。

没想到圣诞节前他正高兴地等待小孙子到来，颅内出血意外突然发生了，一下子丧失了意识。接下来的手术和其它治疗都没能让他苏醒过来，没留下一句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那么多亲人，朋友，同事的告别，昏迷了两周，尊敬的方医生就这样匆匆离去了。

上一次和方医生见面是不久前送别搬去南加州的一位共同朋友，还是他和太太做东，大家高高兴兴，握手拥抱道别，没想到那竟是和鲜活方医生的永别。

生命就是这样无常，让我们多珍惜身边的亲人朋友，多聊几句，多些问候和微笑，多几次握手拥抱，一声再见也可能是此生再无可能遇见。

2025.01.04

Sacramen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