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阿云租下了调声岭度假村里靠近山脚的一幢木楼,说是要在这里和女友们追寻一番即将逝去的青春岁月。其实她是想再仔细观察一下王折,她一直觉得王折跟记忆中共度一夜风流的那个男人的神态好像又不太象,难道世间有两个长得完全一样的人神态又截然不同?可是经过多方面的证实,独立师上上下下都说,这正是那个十年前因为在调声节之夜犯了男女关系错误而被处理回家的王折,而且是主动投案自首,只此一人,并无同案。这可让阿云糊涂了,身材像,模样像,神态又不太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 得知阿云住进度假村后,王折暗自高兴,隐约觉得这也许是自己多年修行带来的善缘,可不是吗?自己正在发愁如何才能与她接近时,她却送上门来了。</p><p class="ql-block"> 王折当然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无论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资金。首先,他以度假村总经理的身份,在客房部经理的陪同下拜访了阿云,他除了吩咐客房部经理格外关照阿云外,并特意给予阿云三折优惠的住房待遇。其后,他吩咐服务员每天都给阿云送去一束鲜花。阿云注意到了,那束每天送来的鲜花中必有百合和玫瑰,阿云多么希望听到服务员说这束花是王折送给她的,几经试探,却始终没有听到服务员那么说。</p><p class="ql-block"> 那天上午,琼西市下了第一场秋雨,一场如千军万马般咆哮的大雨过后,天依旧阴着,一阵乌云紧跟着一阵不紧不慢的小雨下个不停。到下午时,气温便陡然下降了许多,倒真是应了苏东坡当年谪居琼西时“一雨便成秋”那句诗的意境。快到黄昏时雨渐渐停了,一阵阵萧瑟的北风时而粗暴地席卷着落叶飞旋,时而惆怅地掠过空中的浮云。可能是下雨的缘故,这一天阿云的女友们一个也没有来。</p><p class="ql-block"> 秋雨中的黄昏是过于沉重了,阿云独自一个人在木楼中不停地走来走去,很希望有个朋友来聊聊天,排遣一下这雨中蓦然而来的孤独和怅惘。</p><p class="ql-block"> 忽然,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原来是王折和谷德旗冒雨来拜访阿云。</p><p class="ql-block"> 阿云喜出望外,热情地招待这两位不速之客。</p><p class="ql-block"> “阿云小姐对我们这儿的服务还满意吗?”谷德旗亲切地问。</p><p class="ql-block"> “当然,好极了,这儿是我的家乡,很熟悉也很亲切,不过怎么也想不到,经王折先生这么一调理,这地方会变得这么迷人。”阿云说到这里看了王折一眼,似流露出由衷的钦佩。</p><p class="ql-block"> “王折还有一个更好的规划呢,不知阿云小姐有没有兴趣?”谷德旗说完后又有点后悔,他意识到自己这样直奔资金的主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p><p class="ql-block"> “当然。”阿云肯定地回答,似乎对谷德旗直奔主题并不介意,倒是象孩子般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看谷德旗又看看王折,就好象要听他们再讲一个委婉动人的什么故事。</p><p class="ql-block"> 王折侃侃而谈,这个以举办每年一度的调声节为龙头,大力促进发展琼西旅游业的构想引起阿云极大的兴趣。</p><p class="ql-block"> “那么,问题的核心呢?”阿云不愧是生意场上的里手,谈笑风生间却直逼对方亮出底牌。</p><p class="ql-block"> “哈哈哈哈哈……”谷德旗忽然大笑起来,他觉得这么狡黠的台词出自这么一位秀美的姑娘之口别有一番韵味。</p><p class="ql-block"> “当然是资金问题,不知阿云小姐有没有……”王折也索性和盘托出。</p><p class="ql-block"> “当然,很有兴趣!”阿云的回答似意味深长,毫不迟疑。</p><p class="ql-block"> “嗄?”王折和谷德旗不由得吃了一惊,难道这个年轻的姑娘竟然会如此果断?</p><p class="ql-block"> “是的,很有兴趣,不知两位先生现在是不是有兴趣到调声岭上去看看?”阿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岔开了主题。</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天可快黑了?”王折不解地问。</p><p class="ql-block"> “你应该知道的,现在正是相思鸟出壳的时候,象刚才那么大的风雨,肯定有小鸟掉下树来,如果不把它送回窝里去,小鸟就危险了。”阿云认真地回答。</p><p class="ql-block">这也是一个黄昏。</p><p class="ql-block"> 雨停了,风住了,暮色苍茫中有一道夕阳匆匆闪现出来,洒下几多淡淡的温煦。</p><p class="ql-block"> 一行人饶有兴致的随着阿云向调声岭上走去。走着走着,王折忽然发现空寂的山中只剩下了他和阿云两个人。王折此时原没有什么浪漫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可能是由于自己总想着资金筹措的事,竟然被谷德旗他们给算计了,尽管他知道这是善意的算计,不过他仍然觉得是自己的失误,他历来自认为算度准确,被别人算计──即使是善意的算计也是他不情愿接受的。</p><p class="ql-block"> 暮色更重了,阿云象找寻什么目标似的继续往前走。</p><p class="ql-block"> 走了好一会儿,阿云渐渐放慢了脚步,蓦然间在山凹的巨石边那两棵茂密的相思树下站住了,背对着王折用有些发颤的声音问道:“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p><p class="ql-block"> “嗄?”王折愕然了,这地方他从没来过,当然无所谓记不记得,他弄不清阿云的意思,只好茫然地在树周围逡巡,忽然,他发现一只被风雨吹落在地上的刚出壳的相思鸟,连忙拣起来把它送回窝里去,他想起了刚才阿云对相思鸟的预测,对她说道:“你说得对,果然是这样。”</p><p class="ql-block"> 王折的举动不知使阿云想起了什么,她的眼睛一亮,惊喜地说:“你记起来了?”接着便哭了,哭得非常伤心,似有一道压抑了很久的情感的激流奔涌而出,使王折在刹那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颤栗。</p><p class="ql-block"> 王折惊呆了,他实在想象不出这么矜持的小姐何以会突然泪奔。</p><p class="ql-block"> 阿云没有注意到王折的诧异,似依旧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喃喃问道:“今晚我请你喝酒,你有空来吗?”阿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喑哑了。</p><p class="ql-block"> “好吧。”王折愈加弄不清阿云为什么会如此热情,却非常高兴竟然受到了阿云的邀请。</p><p class="ql-block"> 晚上,淅淅沥沥的秋雨又下起来了,王折回到寝室冲了个凉,换了件衣服就匆匆向阿云住的木楼走去。王折生平第一次有了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他居然感觉到临事而惧,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去赴约?去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竟然真真的就如同鬼使神差一般。</p><p class="ql-block"> 站在离阿云居住的木楼不远处的那丛芭蕉树下,看着窗子上映出的阿云忙碌的剪影,王折感到心乱如麻,他猛然想到,如果这就是当年那个阿云,那么阿云是否把自己当成柳阳了?他想去向阿云解释一下,可又怕一旦走上楼去自己抵挡不住那神魂颠倒般的诱惑,他想说服阿云跟自己合作,却又绝不想把资金与感情扯在一起,更不想将错就错,把这场戏剧性很强的传奇遭遇故事继续演下去。</p><p class="ql-block"> 木楼里的阿云显然是等急了,隔一会儿便倚门了望一下。</p><p class="ql-block"> 王折就站在那丛芭蕉树下踌躇着,很久很久,他终于没有走进阿云的木楼,而是在蒙蒙的秋雨中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宿舍。</p><p class="ql-block"> 当天晚上阿云就断然离开了调声岭度假村。</p><p class="ql-block"> 王折的失约又重新勾起了阿云对十年前那一夜风流后的怨恨,难道他总是蓄意燃起你的热情,然后才兜头浇下一盆凉水?</p><p class="ql-block"> 阿云好像刚刚领悟到:却原来自己从心里不喜欢琼西的黄昏,尤其不喜欢琼西深秋的黄昏。</p><p class="ql-block"> 深秋的琼西,到处是癞皮草招摇着的萧瑟,癞皮草那有如针刺般的种子总是悄悄地、毫不犹豫地扎进过往路人的裤腿,难道它们也想借此逃离琼西深秋的凄凉么?</p><p class="ql-block"> 深秋的琼西,深秋的调声岭上,相思树上结满了苦涩的相思果,难道那灿烂的喇叭形的黄花就只能结下这既不美丽,也无美味的青涩的果实?</p><p class="ql-block"> 既然如此,相思鸟又凭什么为了那些虚妄的相思树花而歌唱?</p><p class="ql-block"> 从这一天起,阿云更加害怕在琼西的深秋独坐空楼,更怕回想起那一连串苦涩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然而,琼西黄色的相思树花总要结下果实,并赫然挂在枝头,它究竟要向人间展示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一年,阿云还在中学读书,谷德旗带着王折去给阿云她们那个学校的师生们作报告。阿云终于看到了被符阿岭老人称为天神下凡的谷德旗,并且被谷德旗讲述的空战故事给迷住了。当然,阿云更注意到了谷德旗旁边那个英俊的青年军官王折,她不明白,这个能在长空击落敌机的飞行员为什么有时会闪现一丝羞涩,那好象本该是女孩子才有的羞涩。</p><p class="ql-block"> 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阿云跟几个伙伴给飞行员宿舍的门口放下刚摘下的荔枝后,便隔着调声河观看飞行员们看到荔枝后的表情。就是那一次,阿云发现王折就住在离调声河最近的那排宿舍里,从此,她常常不由自主地站在那排宿舍对面的调声河西岸,寻找那个常常在她梦中出现的身影。她看到过王折身着飞行服准备去飞行时的模样,她看到他总是把帽檐压得很低,常常用左胳膊夹着飞行帽,而且一出宿舍门就要点上一支烟。阿云也曾看到过他在宿舍前散步的神态,他独自一人急促地走来走去的身影曾经搅得她眼迷心乱……</p><p class="ql-block"> 阿云印象更深的是那一夜风流之后,隔着那条浅浅的调声河,留给她的是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的苦涩记忆,那无望的寻找的情景至今令她觉得不堪回首。</p><p class="ql-block"> 然而,当那个她曾经远远地了望过不知多少次的身影,现在真的来到她的身边的时候,她却生出了许多难以言说的疑问:当初他为什么那么粗鲁地接吻?他为什么坚持要做那种事?那真使阿云失望,那远远望着的美好形象曾在那一瞬间模糊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当然,更无法原谅的还是以后,还有现在,怎么连一声歉意都没有?怎么好象相思树下那一夜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发生过?</p><p class="ql-block"> 现在,阿云知道王折对自己确实很热情,甚至使阿云觉得现在的王折才能和自己曾经远远地望着的那个飞行员的形象渐渐地重叠一致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道竟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王折?</p><p class="ql-block"> 难道也是为了我手中的这笔资金?阿云在几经思忖后决定暂时把自己带来的那笔资金打回去,先叫所有打那笔资金主意的人断了想头,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看看王折会怎么样?阿云明白,生意场上,最危险的不是打自己主意的“别人”,而是盲目对“别人”感兴趣的自己。</p><p class="ql-block"> 那天黄昏,阿云路过调声岭下,忽然想到调声岭上摘一个相思果尝尝是什么滋味,她奇怪,既然都说相思果不能吃,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当真去尝尝那些相思果到底是什么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