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陪读时光

冷暖自知

2024年6月，全家满怀着期待搬进了东晟小区的新居，小区对面正是我曾经就读的东方红中学。每个清晨，母校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与跑步声，宛如一曲美妙的晨歌，萦绕耳畔，沁人心脾。推开家里的窗户，微风轻拂脸颊，仿佛一支轻柔的笔，在斑驳的屋瓦上书写着岁月的痕迹，撩动着我记忆深处那根温情的弦。一阵酸楚过后，模糊了我的双眼和视线。新居虽好，可我心中最难忘的，还是那段陪读的时光，那是与奶奶相伴的珍贵岁月，是岁月长河中永不褪色的画卷。 记忆中，故乡那扇陈旧却满是生活气息的木门前，爷爷奶奶的身影被染得血红的斜阳拉得悠长，宛如一幅古老的剪纸画，宛如两棵守望的古树。奶奶微微佝偻着背，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那满是褶皱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角，目光直直地凝望着对面的山坡，因为那是我周末回家的必经之路，他们在等我，带着一如既往的耐心与深情。曲曲折折的求学之路，蜿蜒进岁月的深处。在我读高二时，奶奶毅然决然地收拾起简单质朴的行囊，陪着我在学校旁那间狭小而温馨的出租屋里安了家。无论炎炎夏日还是冰天雪地，过节放假我们匆匆赶往老家，上学前一天，又扛着食物赶回出租屋。几年下来，奶奶随着年龄增长身体吃不消无法长途跋涉回家，于是，遇到放长假，奶奶留在了出租屋，我则骑自行车回家。有一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大雪纷飞，山路白茫茫一片，这天却是我上学的日子，想到寒冷如冰洞的出租屋，我思想上打了退堂鼓，向父母提出“不想读书了”，父母听后面露难色，奶奶二话不说背起行囊出了家门，我被逼无奈跟在她身后，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吱吱呀呀，两串脚印远远地留在了大山的深处。每日晨曦初露，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奶奶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轻轻巧巧地起身，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她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布衫，脚步轻缓却又带着几分急切，蹑手蹑脚地穿梭在狭小昏暗的出租屋里。不多时，屋内便弥漫着米粥的香气，那是奶奶用爱熬煮的生活本味。她将饭菜端上桌，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大口吃饭。她的眼神中满是宠溺与温柔，眼角的皱纹里似乎都藏着笑意，那目光就像春日里最温暖的日光，轻柔地洒在我的身上，暖烘烘的。我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奶奶的头发已经斑白如雪，几缕发丝凌乱地散落在她满是沧桑的额头上，她抬手轻轻将发丝别到耳后，那手上的青筋如同岁月的藤蔓，蜿蜒而深刻，记录着她一生的操劳。当我背着书包出门，奶奶总要跟到门口，千叮咛万嘱咐：“上课要认真，和同学好好相处。”那目光，满是不舍与牵挂，一直追随着我，直到我消失在拐角。 为减轻父母的压力，天微微亮，奶奶立马换上一身旧衣服，手臂利索地戴上套袖，低声下气地到街边商店索要纸箱和包装盒，到城市角落里的垃圾箱中捡拾垃圾，变卖所得用于我们日常的开支。后来，奶奶在学校对面巷道的小面馆中找了一份擀面条的工作，工资5元/天日结，拿到工资后，她拿出1元钱购买她亲手擀的面条。放学回家，看到饭桌上都是我爱吃的菜，我便狼吞虎咽起来，奶奶则坐在一旁看着我，脸上的皱纹里都藏着笑意，眼里全是疼爱。夜晚，昏黄的台灯宛如一颗黯淡的星，洒下微弱的光，我埋首于堆积如山的书海，为我的大学奋力拼搏。奶奶则戴起那副房东老奶奶送给她的老花镜，坐在床边，手中的针线在衣物间灵活地穿梭。她眯着眼，凑近手中的活计，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她不时抬眼看看我，嘴唇微微蠕动，轻声叮嘱：“孩子，别累着，坐直了身子，眼睛离书本远点。”那低语如同春日里最轻柔的微风，悄无声息地拂过我的心田，驱散了学习的疲惫与压力。窗外，月色如水，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地上，宛如一片片破碎的银霜；屋内，奶奶的陪伴如同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照亮了我逐梦的征程，给我前行的勇气和力量。 当高考的压力如乌云般滚滚袭来，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我满心沮丧，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奶奶用粗糙得如同砂纸般的手掌，缓缓地抚摸着我的头，给我讲大伯读书的故事，她抹着泪说：“你大伯命太苦了，他从小一直渴望读书，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但是由于家里成分不好，被认为是地主家的‘狼崽子’，老家周围的三四所小学通通为难他，今天他从这所小学里被揪了出去，明天又被那所小学追打了出去，回到家中还要挨你爷爷的责骂和鞭打，多少个数九寒天他猫在教室外的窗台上听讲，多少个炎日里他趴在学校前的山路上写作业，多少次为了躲避毒打他忍饥挨饿躲避在学校背后的山洞里，他的童年时光东躲西藏、七零八落，从来没有一天让他消停地读书，但他还是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乡镇上的巉口中学。中学期间，学校离家远他住进了学校宿舍，中午跑到宿舍他点燃了煤油炉，小锅里倒进白开水，掺些酸浆水，下入硬邦邦的雀舌面，烧开后凑乎一顿午饭，没有任何的菜品。周末回到家里，手里总是携带一瓶酸浆水和一点晒干的雀舌面赶往学校，由于路途遥远，往往因口渴难耐，浆水随之一饮而尽，在学校只能用白开水煮杂粮面嚼着吃。孩子，比起你大伯，现在的你多幸福啊！你现在哪有你大伯那会儿的艰难！只有坚持读书，人生才有出路！日后才会有美好幸福的生活！”听了大伯读书的故事，垂头丧气的我立马来了精神，为了高考有好成绩，拼命！为了不回老家收麦子，加油！为了幸福生活，努力！ 岁月的车轮无情地滚滚向前，我终长大成人，告别了那间承载着无数回忆的小屋，迈向了更广阔的世界。奶奶陪读的那段时光，如同一本被岁月精心雕琢的珍贵书籍，被我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那书中的每一页，都写满了奶奶的爱与关怀，那些细致入微的细节，如同璀璨的星辰，镶嵌在我记忆的天空，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那份温暖，永远熠熠生辉，照亮我前行的路，让我知道，无论走得多远，总有一份爱，在故乡的老屋里，默默守望，不离不弃。那些日子里，奶奶的陪伴如同大树的庇护，让我在成长的道路上不再孤单。即使岁月流转，那些美好的回忆，依然如同眼前的风景，历久弥新，温暖着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