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 寻找童年(35)

孙永春

九月一日

那一天上午，和往常一样，我去游泳。发现泳池里安静了许多。原本浪花四溅的碧波伴随着孩子们的追逐嘻闹声，甚至泳池边也站满了陪伴孩子来游泳的家长，一下子都不见了。我顿时意识到，今天是九月一日了！孩子们开学了！热闹了二个月的泳池恢复了常态，只见几个退休的老人在水中优闲地游荡，时不时传来老人们的感叹，早上送孩子上学去了，下午放学还要去接呢！

是的，九月一日，开学的第一天。即使你已经到了老年，读书上学十多年(有的更长)的经历中，许多日子或许你会忘记了。但九月一日你一定是忘不了的。你人生的第一堂课，就是从九月一日开始的。每年的暑假结束后，开学的第一天必定是九月一日。而寒假过后开学的第一天，有时会在三月一日，有时又可能提前或延后，就不如九月一日这样确切了。暑假快结束了，快活了两个月孩子，就如脱缰的野马又要被套上笼头，顽皮的男生们擦试着满脸的汗水，快紧地补做着未完成的作业，细心的女生们在一遍遍整理着书包，大人们不厌其烦地唠叨提醒着，你马上要升X年级了，不能再贪玩了。这时的你会猛然回过神来，九月一日开学了，教室是不是要换了，班主任老师是不是还是金老师？座位一定又会调整了，邻桌的女孩是谁呢？甚至你还会猜测着新书的封面会是什么颜色呢。你的求学经历中每到九月一月，就会登上一个新的台阶。一个更高更广阔的空间将展现在你面前，让你充满了期待和激情。而寒假过后的学期第一天，却没有九月一日这样的魅力，你还得在原来的教室里，悄悄地望着窗外高年级的学长们，听他们的高谈阔论，不敢抬头仰视。寒暑假过后的开学这么一对比，你就会明白我们为什么会记住九月一日的原因了。

自从离开学校以后，九月一日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有好多年已经混迹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之中，分不出他的特别意义了。只有当我们自己的儿孙辈们到了上学的年代，才会又被我们挑检出来，作为督促儿孙们认真读书的开始。于是，九月一日，又在我们的生活中重新展示出她的意义来。

我怎么会突发奇想和九月一日联系起来了呢。从踏进那座依傍在大西路忠义新村的小学开始，寒暑交替，我们度过了六个暑假和寒假。每隔半年左右，就会送别一个假期，迎来一次开学。这已经是我们求学那些年周期性的变化规律。大家正是按照这个生活钟一个个学期一个个假期，盘旋着向知识的高峰挺进。

今天我噜噜苏苏地拿九月一日的陈年往事说事，自有他的道理。自从阔别几十年的老同学相遇以来，大家已经相聚了数十次。我算了算，间隔时间差不多也是半年一次。这就让我豁然开朗起来。原来是那遗失了几十年的生活钟，又在一群老头老太心中敲响了。难怪，老同学们每隔半年，，思念的火苗就会再度燃起，就会不再满足微信群中的隔靴搔痒了。上次老同学们相聚还是樱花初放的春天，如今已是金桂飘香的中秋了。半年多了，是时候了，该开学了。

于是，大西路上一群追寻童年梦的老同学，在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暑假以后，选择在上海影城集合，又开始了新的学期。请看，大队长已经早早地等在那里了。女同学们脖子上的漂亮围巾，如当年的红领巾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因为路远，云海又是最早到达的。国有和国宝的脸上容光焕发，桂花和袁新芬正亲密地热烈交谈，关虹笑容可掬地注视着大家。我却迟到了。我悄悄地数了数同学，好象还有同学没到呢。于是那句交通拥堵的借口，也提高了音量。大队长严厉地看了看大家，庄严地宣布新学期开始了。

果然我们的课堂换了地方。同学们跟随着大队长来到了幸福里。大队长带来的糖果点心，迅速缩短了和同学们的距离，调皮的同学忘乎所以起来，嘻嘻哈哈地把大队长的严肃认真逐一化解。当然这只能在课间休息时胡闹一会儿，毕竟我们知道自己已是高年级的学生了。接下来的新课程新知识，恐怕也容不得你开小差了。

这学期的学习内容可多呢。大家最喜欢的当数国有的外公课了。国有升外公啦，他正向在座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请教呢。你看他笑容满面地散发着喜糖，大家呢也满心欢喜地享受着外公带来的喜悦。接下来的课程就要沉重多了。随着朱贤仁的珊珊来迟，地理课增加了一带一路的新内容，朱贤仁跟随市领导出访的见闻也让大家加深了对书面知识的理解消化。甚至新开的政治经济学课程上，朱老板熟练地运用了数学公式来阐述他的朱氏定理，向同学们解读着劳动力价格，市场经济的变化规律。朱老板在孟加拉，斯洛文尼亚，中东地区的投资，倾刻间丰富了同学们的想象。这时候有人似乎被朱老板的伟大事业所感动，也想入非非地幻想着要和老朱板一起，去领略一下上层社会的风光。比如，远的不说，近的西郊宾馆，是否能去体会一下？眼看着个别同学上课思想又开小差了，大队长着急了。好好上课，别胡思乱想。大队长义正辞严的呵斥声象一盆冷水浇灭了我等小民百姓的幻想。倾刻间大家放下双手，睁大双眼又循规蹈距安心听起课来。

丰盛的午餐后，历史课是在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的旧址上进行的。作为原生物所老员工的子女，云海比大家有着更多的感受。从一九四九年生物所成立开始，父辈们的足迹从大西路的东头延伸到西头。日日往返不息，给他们的幸福童年添上了足够的薪火。提起生物制品研究所，大西路两旁贫民窟的孩子，谁不会肃然起敬呢。眼前的游泳池如今依旧碧波荡洋。当年除了云海关虹这些洋房里的同学，还有谁经常光顾过这里呢？国有肯定来过，生物所的高墙怎能阻挡一个充满幻想的少年探索世界的脚步呢。在今天的历史课上，更多史料被挖掘出来了。比如关虹就在泳池里学会了跳水，并且还被学校选送上海跳水池，只是由于文革的爆发，让未来的跳水皇后梦断此处。国宝的爱情延续了我们对生物所的仰慕。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末，国宝就是从这里抱得美人归，完成了他的婚姻大事。啊，当我们今天拂去几十年的尘雾，今天重新倘佯在这块土地上时，更加惊奇地发现，在我们的曾经的故事之前、还有更多更久远的历史，远比我们平凡的往事让世人瞩目。这里早几年被万科集团收购，现被冠名为巜上生新所》。那座小洋楼原来竟是孙中山儿子孙科的别墅，游泳池旁的西洋建筑，解放前原来是哥伦比亚海军俱乐部。而老的生物所已经整体向大西路以西的古北新区搬迁了。如今这里已经成了上海又一处历史文化风貌的景点，每天都有游人在此留连忘返。百姓关心的是历史故事里的逸闻趣事，学者则想着发掘研究这里曾经的历史。

但是我们的兴趣还是我们自己亲历的往事，寻找童年的故事成了我们每次相聚的主题。每一个九月一日的来临，我们心中总会唤起遥远的开学的感觉。每次开学，我们又总会发现，又有同学转学走了。这时候同学中就会有隐隐的失落。大家盼望着相聚，就如小学时盼望九月一日的开学。因为大家知道，九月一日的意义远不止于平常日子的二十四小时了。九月一日标志着人生旅程新的台阶，是又一希望的起点。不知同学们是否也有同感？

那么，我们此生还有多少个九月一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