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骏故居展览馆（二十三）王士骏日记原稿（二）南征日记（1880年光绪六年）（庚辰日记）

文中

南征日记

王天骏原稿扫描；王文中解读，录入。

南征日记

1880一1881庚辰（光绪六年）夏季

六月

初二日晴， 申刻 ，祃祖考

别亲人暨家人出城。暮至鹭桥，宿任君子麾宅。夜作楊鶑谷（世舛）、孙权伯（方守）书。

初三日 晴

子麾为余设饯，同席七人：鲁石如守戎、李月舫、于浦庭、丙孝廉、于百户，暨主人也。

王恒丰赠余三十洋饼，余即分寄京都及郡城于郎中。

世泰讬以书三函，讬致蔡郎轩、刘子黎、陶虚谷三少府。

傍晚别子麾，至石曲，管骏昌店。

管生棣三致畄晚饭。晤其外父毓骑，为作书致杨鶯谷世舛。

夜雇船，发石曲。

 初四日 晴

辰刻至大溪，舍船登岸，雇挑客三人。行至大荆午饭。便访德润大亨两店主。未刻至白溪宿。

是日行四十五里。自大溪至大荆卅里，大荆至白溪十五里。

初五日晴，午后雷

黎明发白溪，行三十五里至乌石岺脚。舍轿子，舟行二十里，抵竹奕，过坝，轿子行里许，更买舟南行，凡二十里，达乐清东门外，登岸吃饭。

夜漏初下，别雇舟往馆头。

初六日 早晴、晚雨

辰刻舟抵馆头，凡水行五十里，登岸早饭。

巳初，雇江船行三十里，至温郡东门登岸。午刻入城，寓五万丰栈，管东星大学来谈。

初七日 乍晴乍雨

往拜同乡邬二中游戎（文郁）、赵履廷（维详)、陈静堂（德胜）、沈子星、林培诸副司，並怡美、协荗、协亨、协义、协泰诸舖户。晤王梧臣、于函谷扵公所。协亨店主、则三、子庭先后来谈。

初八日早晴，午后大雷

访鲍桐卿同年于东山下，不晤。

过协茂，晤罗筠轩、管东星，偕东星过则三。沈子中户来答。

夜子庭招饮，偕梧臣、荣贵赴之。罢席，则三、筠轩、东星邀往访艳，见所谓森媛珠者，皆及笄年华，中人身段。森长珠一岁，丰韻亦较胜。

初九日晴，傍晚大雨

陈静堂来答。王捂臣邀游江心寺，与同出东门，买舟而渡。

寺分东西，东曰翔兴，西曰庆兴，皆厦屋连互其中，则所谓江心寺也。

翔兴之建未知何时，寺西有文信国祠，以参军谢皋羽配祠。东墙有信国石像座，左立石碑，一刻信国宿中诗，前建浩然亭，傑阁三㨕，江山一览。

今皆为英夷头目所居。犬羊腥臊，与信国正气实逼处。此神而有灵，当事者罪无赦矣。

江心正殿奉大士像。过殿而西，即兴庆寺，其寺旧名。宋高宗浮海駐避于是，赐改今名。御书光辉二字额寺。左有卓公祠，邑人为明靖虽死，事卓侍郎建。

初，西谢公亭有康某石像，须眉古雅，令人想见永嘉当年。然亦为腥臊重炙矣。

因问寺僧，环山皆潮，何所得水？僧言两寺有井，号曰玛脑泉，甘而冽，投钱其中，辄沸，拒不纳。前学使徐公，改其名曰“廉”，刻石井上以誌之。

余疑其妄，试之果验。盖井源自石出，螺旋而上，钱过其冲，横决而沸也。然亦奇矣。

未刻，由江心寺回，过梧臣处少憇，仍偕入城。访胡琴堂于飞蓬巷，约之遊曾園。曾既凌夷，園亦颓废，木石位置具有印壑。胡君谓经营此園，相传项为多信不谬也。

去園半里，有明张孚敬宅，深广皆百亩，门闾之大、坊间之多，为浙中第宅所僅见，当时之席宠擅权于此可见。

是日，遣崇平回黄。示璠儿书开去。吴翰来诗稿。

初十日晴、夜雨

邬二中游戎两次见访不值。族弟宪宽招饮即赴之。

午后偕末谷访吴副戎（炳耀），他出不值。入夜，夏来䅽谈别绪，送之出来，便过协亨为理处事。

十一日早阴、午晴、晚雨

沈子星来谈，並馈饴四簋。偕梧臣往访邬二中游戎。午后吴月舫副戎、邬二中遊戎来谈。邬馈

豚蹄，满食各一。梧臣、东星留晚饭。

夜鲍同年来谈，並馈籃茶食。胡琴舟宣送属书条幅来，即以洋饼二枚为润。罗则三来留行。

十二日早晴、晚雨

为鲍同年书纨扇一柄，遣仆送还，附去黑粮三两。

午后紫霞介一彭友来，导余往相姫。

人初至一处，不当竟更他适，则尤甚焉，扫兴而反。

过梧臣，偕之至府前，阻雨某画师家。

画师有女，年及笄，丰致颇韻，其妻半老妇人也。荘坐纵谈，渐平雨气，踰时，雨止乃别。

梧臣归，陈静堂千户来答。

十三日 晴

往沈千搃于心斋处，偕之访吴月波副戎，定行期。

午后彭友再来，导余出南门，相陈氏女子，年二十许，本籍，平洋儿不中姿，而颀长消廋，似善病者，余意仍不愜。

茶罢而出。紫霞介见任君勉斋旧好，将讬之访艳勾栏，辞以鹿城舍。住者请自为毛遂，余笑颔之。

以洋饼一枚，向同乡俞氏购方竹烟袋，烟舱十二管。夜则三、紫霞来谈。胡琴舟赠所画山水幅一纸。

十四日侌

过协亨，留午饭。则三邀过忆乐园小憩，即出。同过刘妪，属导至思永堂相芘箕匠女。

十五日

沈心斋来讬之过月波，展两日限，及管骏昌居仃书，为潘氏言事。

夜往化思所邀饮，晤陶炳相及屈锦堂。夜过协亨。

十六日晴、夜雨

午后偕东星、紫霞闲步东城，至五寺殿巷小坐，便过沙巷，主人申任氏前约。

夜偕紫霞访，不值。与东星挺斋过潘氏，见其雏姫某。

十七日早晴、晚大雨

吴月波以破日，不肯行，属再一日。

为协亨拟据稿，並节略两造曲直，为末议亡条，持示则三。夜冒雨过协亨，商了事全局。

十八日雨

作致王秀峰、王子才书，並答管骏昌书，交三三带黄。

沈心斋再来送行，並属到闽日，寄声稿房周少海商调营事。

夜，协亨以事竟招饮之。夜下舟，诸同乡送至码头。

十九日晴

哺时抵瑞安，舟行凡七十里。寓南门外之德顺店。

饭后蒙谒孙琴西先生。晤仲容比部，遂访鲍溟秋、陈仲舫两同年及黄叔镛世兄（绍奠）、王桐峰、赵对山诸同乡。

午后，仲容、溟秋、仲舫先后来答。仲容以所刻正韵书及瓯锦为赠。

偕溟秋、仲舫入城，再过仲容，晤叶梧士、茂才。夜留溟秋处晚饭，与仲舫俱宿溟处。

二十日晴

黎明出城，溟秋、仲舫俱送至寓所，不及辞，仲容即束装起行。月波先待于飞云渡，下舟南发，炊许抵彼岸。

飞云称江面十里，潮上逆行，恒踰时不得达此，迅驶盖风为也。过飞云里许，为外三舖，三十里皆舟行，抵平洋，仍舍舟登陆。

平洋依山为城，其城南为平阳。轿行约五里，又买舟，则闽人所谓里三舖矣。此三十里，海左皆山，近前沧海数里处有大山，如鱼腹石阵，大支长竞天，自巅至麓不间寸土，小支千万为群，或旁引或斜上，皆磊磊落落成列，得名出其奇者，又有所称：摇动石、磨剑石，千名万状，均三雅所未经见者。

土人传谓，光武中兴始此，山神効灵，将驱石以海城郭，其未竞其功，故留此地。

过前仓，内湖水断，轿行约四里，度萧家渡，渡尽处，舍舟行三十里至林溪宿。

二十一日晴

早发林溪三十里，至桥墩门，暑气浸人，憇店午饭。过午轿行三十里至分水，浙闽分界处，过之闽，则福鼎地矣。是夜宿十八窟，离分水闰十五里。

二十二日晴

早发十八窟，轿行十五里至桐山。穿福鼎城更十五里至洞底。

洞底者，桐山滨海地，凡陆行入闽者须取道观音岺，山势险峻，行人苦之。桐底有水道通人家地，视陆行近十里。

舟子利航船扵此，轿夫脚子以其便来就之故，每二十里舟行焉，登岸为人家地。

轿行一里至白淋宿，是日凡行七十里。

二十三日侌 、晚微雨

早发白淋，过所谓大五部、小五部者。

此日崇山峻岭拾级而上，倏起倏落五十里无坦途。至杜家憩逆旅午饭，饭后行三十里宿杜家溪。

是日凡轿行八十里。杜家之北三十六湾之南，有地名蒋洋，最饶野趣，群山围绕，宽不容百亩，左岡而右陵，中出一涧，石桥撗之，水泠泠若出干瓮，参天古木屁廕广里，缠籘数本，大者如股，小者如拳，缘木而上，垂条而墜，不知其长几寻丈也。

踰桥而东，阜愈高，木亦益大，结庐其间，夏不暑、冬不风，三斗俗尘不扑目灭，盖天所设，以待阮君子也！徘徊其间，使人之疲倦尽消。

福鼎与福安接界处，在杨家溪北十余里。自入福安界，山势益峻，将至杨家溪，两山夹峙，中天涧当其中，往来者从涧左取道，道上之危崖峭壁，虽壮夫亦为股栗。

涧右诸山似较平善，但丘石皆作累基势，有积至十数层，而宽广一体者，中一方石，字迹隐约，似从前人摩崖石，根旁削中锐，作𠫍一吊首负重状，盖天然碣此隅。

此渐进，怪石森列，如故家富户须用器皿，无乎不备，亦丘观也。

二十四日早大雨，晚晴

晨发杨家溪十里，上观音亭。亭供大士像。赫声雀灵，行人俱就卜休咎。

月波先至，皈礼求签，得句云：

作为平平高不周，

官司有理不如休。

钱财都是艰难得，

路上行人未可求。

余踵其后，默祷于神请，即以月波者见示。

得此签，幸神之有心教我也，竟颇自得。

月波疑非吉卜，祷神请益更，得如其旧。余以竞解之乃释然。

是日至早村午饭，夜宿福安府东门逆旅，凡行七十里。

二十五日晴

辰刻发福安郡。

月翁以往谒张军门，先头入城，属余侯于路，久之始至。

连日阴雨，上下皆乏酷暑。是日苦无风，又行山谷间，将进趑趄四十里几至傍晚，此抵盐田，下舟促发。自福郡通盐田，中有天台岺，系乾隆间某中丞开凿，一石题名头焉。

二十六日晴

辰刻，舟抵飞鸾，计引水程百八十里，登岸早饭。午后渡飞鸾岺。

自登岸至大树棚官铺，二十里皆崇山峻岭，无大木以为庇廕，炎天酷暑，役夫已倦。

楚辞流金铄石之喻，尚未极甚形容。此至岺下，余惫甚，役夫亦趑趄不前。因小憩逆旅。

傍晚抵罗源县西关外宿。夜遣仆入城，探林理桥同乡，以未抵任复。

二十七日晴、午后大雨

晨发罗源，三十里至上楼，午饭小憩，复行十里，至龙门。大雨迅雷，避道旁草舍者。

炊许雨止，更行十里，至丹阳逆旅宿。丹洋，地属连江。

二十八日晴

早发丹洋，三十里至大寺。午饭饭后行十里至潘家渡。轿夫买舟代步，水行十里，至岩角，上岸复行三里许，宿湯岺。

潘家渡者，相传为潘必正与陈妙常送别处。溪上，有山立石大如屋，中有孔，似挖去者。舟子谓，石本月精光，可照读潘氏之衰也。有胡贾探以去，今所标其遗迹耳。

稗官家言，本不足信，况又齐东野语耶？附先之，以搏一笑。

又轿夫某某，为余道，潘渡野桥事云：渡本有桥有墩，……当初建时，连江知县忽有盗心，更三、四任皆衣冠其容，穿窬其行，有不知其所以然者。

最后一令，精堪与家人言，偏踽县境，谓此桥实傷地脉，趋毁之，并于对桥某山，立石人以压胜。自此石至者，不为盗，而鳖梁竞不复。

余谓此，更诓之甚者。舟子土人谓古老相传，谱籍记载非无稽者。余不胜众口。

即日，天已令某作迷，江而不复此桥者，有如日复此桥，而果作贼者亦如之。

众人皆笑，余亦置之。

连日作即景诗，附录如左：

分水岺头旧设关

浙疆尽处见桐山

南来心事知多少

第一关神引路难

（分水关）

分水关头据上游，（大危城）

山居非屋水非舟，

儿郎半逐潮生活，

老死何曾识首丘。

（福鼎县）

白林茶市聚名姝，

四月纷来八月归，

闻道此间风景好，

纒头例是嫁时衣。

（白林）

福安自古称雄镇，

旌旗飞扬国有人，

指点之沙烟雾里

莫教胡舶过桥墩。

（福安镇）

才过五部又张障，

峻坂危坡取次登。

三十六澚寒雨后，

逼人狂目暑重垂。

（三十六澚）

大王岺下竹横斜，

姊妹新开甲乙花。

心事团团讬胡饼，

肯随商妇抱琵琶。

（大王岭）

盐田海舶渡飞鸾，

百八程途一水宽。

潮落潮生风力劲，

到头犹自梦邯郸。

干层石磴百般湾，

休说残丛蜀云艰。

行到岺头高处立，

鸾飞应不到人间。

（飞鸾岺）

罗源民气敦厐，市井熙攘，近上邦独有。

二十九日晴

早发湯岺，午后抵省城，计程五十五里。

先过北后街，觅桐甫寓处。桐甫已（先期从营尾，比至镜弟）在焉。

遂解装同居，下榻南房。

同乡王炯斋人（冠南）、李辉山見过。

三十日早晴、晚雨

遣仆往月销假。叶采山、李雲石（屏）蔡郎炯见过，花醉卿见过。

以其尊人托寄书与之。

 

七月

初一日晴

偕桐甫、镜湖访雲石昆季扵任，勉斋（祖芳）林鲤桥（一球）诸同乡来，余以先出不值。

官镜秋见访，以子高书致之。

初二日晴、未刻雨

往谒首府，不得面，畄刺而还。遂循例拜寅乡诸友。

午后王炯斋、洪箕臣（锡畴）、李辉山先后来答，阻雨久坐。

新晴邀，同往水流湾，置动用器皿。官镜秋来，与辉山俱留晚饭。

罗朴斋自任所遣仆来，询郎君试事，即作书复之。並附去蛟龙书。

初三大雨

往谒薇垣，随同寅旅見。

出过粮运署，阁者以高卧辞。

谒盐道宪及福垣，皆呈递履而退。

广西同年彭晓驭（大川），以鹾使在省需次，冒雨来访，坐谈许久乃去。

是日在官厅晤罗㓜岩、曹长卿两同乡，及任正元同寅。

初四日早晴、晚大雨

官镜秋来。

午后偕子久、镜秋至水流湾，置办什物，遇雨不能归，避木器店半饷，始雇骄抵寓。

初五日晴

晨往谒制军何、抚军勒，皆面呈履历。

制军貌锋利而内仁慈，勤勤以节俭为戒，抚军䔽藹可亲，询悉家世，如父兄之接其子弟，令人忘其为大宪也。最后往谒粮道仍不面。

便道拜三、四同寅，叶仁山、守戎，偕勉斋、炯斋、箕臣、辉山诸同乡来访。王荇洲、贤沅来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