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斜阳走

张骁

冬日午后，太阳一倏忽间就西斜了。

懒懒地却又努力地发出白白的刺眼的却缺少了温度的光芒，假仁假义的又像一个失群落魄之人对未来的切近的而又渺远的希望。

风萧萧兮，处处寒。

吱吱呀呀的是风翻动树叶的声音，那些在春天里用尽心力绽放的青春在这冰冷的空气里只得黯然神伤。

咚咚恰恰的是只有噪声却不热烈的开业庆典，红红火火的彩旗和花篮在商业帝国遗落的后宫冷冷清清的寂寞着。

走在陌生的街头，迎面是一个个匆匆消失掉的被包裹着的面孔，每一个一边咒骂一边吐着浓痰的面具或许在想，幸好没有旧相识。

一切都冷漠而浮躁。

我想裹紧旧棉袄，消失掉。

或者匆匆而过。

让生命快进是不是可以减少苦痛。

但我切实地记得，小时候是多么渴望长大。

此时，不就是长大了的自己吗？

是小时候渴望的样子吗？

或许不是。

因为每一天都有颠覆三观的事情发生。

为了适应环境，为了生存。

让我不得不审视是不是我错了。

在审视和对比中，打破、建构，很费神，很内耗。

作为一个忠实于自己内心的人来说很痛苦。

对于一个忠实于自己职业的人来说有时候很迷茫。

猛灌鸡汤让自己平复，却真的很受伤。

.......

四十年前的那个冬日傍晚，我刚一进家门就被父亲打了一顿。

原因是那天早上去上学，我迟到了。

我在上学路上看到村里的小伙伴在稻田里抽陀螺，走冰，我就挪不开脚步了，直到当当当的预备铃响，我们才飞奔着朝学校跑去。

终究还是迟到了。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她把我们几个堵在教室门口。

问明原因后指着门口水洼里的冰说，一个人拿一块放脖子里。

我就用小小的温热捂着那块冰，直到它完全融化，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中午回家吃饭一句话都敢说。

害怕挨打。

可是晚上爸爸还是知道了。

妈妈丝毫也不为我讲情，一顿混合双打，让我知道了在学校里犯错，回来有更严厉地惩罚等着。

敬畏老师的处罚权，在童年的记忆里种下了种子。

三十年前那个冬日的周日午后。

阳光也是一样的冷清而明亮。

父亲催促我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学校。

心里有抵触，不太情愿。

但父亲的决绝根本不容我半点迟疑。

我背上书包和父亲一起踏上了二十里泥路的征程。

走着走着，天上开始飘起雪花。

我说，爸爸你回去吧。

我知道爸爸送我多远终归还是要回家，我的路只有我一个人走。

心里一横就朝着斜阳顶着雪花只管向前走了。

走着走着，雪花混着汗水，融化后粘在脸上又结成冰。

不管有多冷，路有多难走，我终究还是走了，走在上学的路上。

有多少次，我想退缩的时候，爸爸严厉的目光总是在追踪着我向前的脚步。

我只得朝前走。

父母亲坚定的目光是我们前行路上的助推器。

找个理由旷课逃学绝不会被父母姑息。

敬畏上学这件事，在少年的心里扎下深根。

二十四年前我做班主任，临近期末考试。

班里有两个孩子却辍学了。

在通信不畅通的情况下，我决定在一个雪霁的日子里去家访。

当我穿着胶鞋走过一村又一村，趟过小河，爬过丘陵到达目的地时，太阳已经西斜。

我好说歹说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又走在返校的路上。

来来回回三十里路，我为了别人的孩子不畏泥泞。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怀有身孕，当我做成决定要不家访的时候，我丝毫没有觉得是一个妈妈的不负责任，我反而觉得选择善良和负责任是最好的胎教。

成为教师后，引导家长和孩子敬畏学校是一个新的课题。

而今，

不只是教育的内卷。

教育的责任人与被教育者之间的不信任正在形成新的内耗。

于是有了各种各样的校闹。

于是有了各种各样的对教育和教育工作者的诋毁。

这些为孩子好的家长，

对待孩子的态度，

对待教育的态度。

让我变得怯懦。

让我们变得怯懦。

但是，选择了，只能朝前走。

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方能抵达斜月三星洞，灵台方寸山。

熬吧，没有谁比谁更幸运，只有谁比谁更持久。

我们坚信落下去的太阳还会升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