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记忆:龙水峡地缝

王素艳

<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注:文字首发于本人微信公众号“素简”,配图为本人拍摄照片。</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76, 79, 187);"><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  有天坑,就有地缝。</p><p class="ql-block"> 龙水峡地缝与天生三桥近在咫尺,我却隔了一天才去。本以为两者都是粗糙的磨砂,在旷野中和天空下默默沉睡,未曾想,龙水峡地缝因为地气滋养,早已悄悄长出了翅膀。</p> <p class="ql-block">  龙水峡地缝是世界自然遗产,中国国家地质公园,武隆喀斯特地貌的典型代表。它是几千万年前造山运动的产物,全长4公里,游览栈道2公里,谷深200-500米,是极其静谧幽深的所在。</p> <p class="ql-block">  站在观景平台上俯瞰龙水峡地缝,看那山那树那草那流水那洞穴,以及灵蛇般时隐时现的人行栈道……脑海中有个念头挥之不去,有个词语如电光石火——“原始”。</p><p class="ql-block"> 原始的苍茫,原始的空旷,原始的深邃,原始的芬芳。</p> <p class="ql-block">  我迫不及待走出通道。踏上古老地面的刹那,隐隐感觉到了地心的颤动——就像一缕清风沿着坚实的地核、柔软的地衣徐徐上升,又似若有若无的旋律在苍绿的苔藓、多情的蕨类植物和时隐时现的脚印附近盘桓。</p><p class="ql-block"> 有点晕。</p> <p class="ql-block">  环顾四周,高耸的巉岩争相映入眼帘,好比一个个巨人的肩胛骨,土色的胎记清晰可见。在无边的绿一浪浪涌来,又一浪浪退却后,经年累月的回声仿佛饱满的鹅卵石。</p> <p class="ql-block">  天空忽而暗下来,几朵云彩令人不易觉察地挂在另外几座山尖。</p><p class="ql-block"> 目之所及,所有的山都清隽得像远古的诗,所有的树都静默得像散佚已久的琴曲,所有的草都神秘得像来不及命名的史书的序。</p> <p class="ql-block">  远处的流水声也像一首曲子,有种形容不出的狂野的气息。似乎在酝酿着什么。</p><p class="ql-block"> 一场风暴即将来临。</p><p class="ql-block"> 我看看天,还有夜幕般铺天盖地的迷离,忽然忘了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是机械地沿着栈道走着。旁边的山体好像多米诺骨牌,最逼仄的地方甚至需要躬身前行。台阶越来越窄,越来越陡。饶是如此,绵延的山绵延的洞穴好像一盏盏灯,火光莹莹,让我的目光和神经一阵阵灼热,疼痛,然而大脑渐渐清醒,心灵渐渐平静,像未经雕琢的栏杆——一边轻轻挑起前方如五彩油画的门帘,一边将懵懂后退的高山峻岭、急流深潭悄悄刻在年轮里面……</p> <p class="ql-block">  “仙鹤沐浴”到了。</p><p class="ql-block"> 这是龙水峡地缝的一景。据说,岩壁上的石灰石溶化之后,岩层裂缝中渗出水流,沿着其尾部滴落,仿佛一只仙鹤在沐浴,故此得名。我想,仙鹤是有灵性的动物,说不定多年以前,它们确曾在此处翩翩起舞,任西天的火烧云贪婪地觊觎自己翻飞如花瓣的羽毛。</p> <p class="ql-block">  一片叶子陷在我身畔湿滑的泥里,仿佛也在遥想仙鹤与自己赖以栖身的这片土地的相遇。它与我见过的其他叶子并无不同,然而,在喃喃自语的岩泥托举下,它的脉络无比清晰,和我当时的心情一样。</p> <p class="ql-block">  前面是“鲤鱼池”。</p><p class="ql-block"> 水声近了,像一群锦鲤奋力越过龙门,所过之处,欣欣向荣。就连附近层峦叠嶂条分缕析的山岩都变得年轻了许多。而浸在水里的这座山,中间部分突出,似鲤鱼的头部,身子和尾部则如一弯新月侧向右边,仿佛梦想穿过每一个鳞片,经历无数次月圆月缺,终于汇聚成花环,轻轻挂在鲤鱼颈上和山岩脚踝。</p><p class="ql-block"> 一段历史和一个传说也在不经意间变得金光闪闪。</p> <p class="ql-block">  再往前走,仿佛刚刚邂逅的那条河只是幻象。一大片一大片白石头充斥了整个视野。或许,气温再升高几度,它们可能顷刻间化作古代的火镰,互相碰撞,彼此取暖,然后,看周边的一切如浴火的凤凰,悲壮而绚烂。</p> <p class="ql-block">  然而,就像有天坑必有地缝一样,阴阳往往共生。</p><p class="ql-block"> 著名的“蛟龙寒窟”出现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寒窟”名为伏流洞。洞中水声潺潺,寒气逼人。传说,曾有蛟龙在此修炼。这也是“龙水峡”名字的由来。</p> <p class="ql-block">  “老铁们,看看我身后的景观,啊。它叫‘蛟龙寒窟’。”一个小伙在直播,“百度说了,‘是早期地下水沿着岩层裂缝对岩石进行溶蚀,形成逐渐拓宽的地下河道出口’。所以啊,它的断面是不规则的喇叭形。‘它的高和宽都在100—60米之间,由于地壳抬升和水流切割作用,留下了一处面积上千平方米的溶蚀平台,以及20米深沟。’啊!”</p><p class="ql-block"> 他最后那个感叹像极了咏叹调。几个女孩子偷偷笑了。</p> <p class="ql-block">  我想的是——“万能的度娘,啊!”</p><p class="ql-block"> 百度真的什么都知道。她说,“这个出口的石壁上,由钙化沉积物形成了狮子大开口、岩蛙戏春、海龟下蛋、鳄鱼觅食等奇特景观。”</p><p class="ql-block"> 我刚要探头一睹奇观,好巧不巧,另一个主播声音响起,瞬间转移了我的注意力。</p> <p class="ql-block">  她说:“我们是开在山腰的花!”</p><p class="ql-block"> 确乎如此。栈道仿佛一段段莲藕,几乎所有的孔里都站满了人。而我们头上、脚下分别是高高的“荷花”“荷叶”——岩石的皱褶简直就是荷花的纹理,边缘呢,那些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绿植像伞盖,或是裙摆,为我们撑起了偌大一方平台。</p> <p class="ql-block">  阳光如雨,均匀地洒落在山岩上下。奇怪的是,刹那间,洞口毛毯般细密的藓类植物绿的绿黄的黄,对面山脚下的水蓝的蓝黑的黑,仿佛两个不同的季节在半山腰上、在我们的见证下,缔结了一段奇妙的姻缘。</p> <p class="ql-block">  更大的奇迹在后头。</p><p class="ql-block"> 两座山之间挂起了两道“彩虹”。在阳光照耀下,它们自由自在,如诗如画。</p> <p class="ql-block">  “绛!绛!”有个小孩指着彩虹,激动地喊。</p><p class="ql-block"> 我不禁莞尔。显然,这是个东北小孩。在我们那里,彩虹就是“绛”。我们小时候,若是用手指指彩虹,会被大人们恐吓:“再指,再指,烂手指!”</p><p class="ql-block"> 我等他旁边的老太太捂住他的嘴,可是,老太太正跟别人唠得欢,压根儿没注意孙儿的“出格之举”。</p><p class="ql-block"> 看来,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地方,热闹比彩虹和手指的安全重要。</p> <p class="ql-block">  当然,这只是个小插曲。</p> <p class="ql-block">  我眼中“更大的奇迹”是银河飞瀑。端地是先声夺人。还未走近,就听见轰隆隆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洪亮而深沉。及至三步并做两步赶到百米高的悬崖下,看几股白亮亮的水流湟湟并做一处,仿佛硕大的银色帘幕飞快地落下,而更多的水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于是,这出唯美的剧目一次次上演,看得人眼花缭乱心旷神怡不能自已。“飞珠溅玉”“气势恢宏”“磅礴大气”……一个个词汇像花蝴蝶,在我脑海中飞来飞去,可是,一个都配不上这浑然天成的大自然的史诗。</p><p class="ql-block"> 或许,将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赠与它,它也受得起。</p> <p class="ql-block">  不知这瀑布有多少年历史了。只听别人说,它从峡谷右壁山洞中涌出,沿着坡壁冲蚀,形成几个深潭,自上而下,水既浑然一体又各自独立,分别有自己的“琴键”和“阶梯”。“最下面的一级最大高差80米。现在它的宽度是两三米,等到七八月份,宽度一下子涨到七八米哩。”</p> <p class="ql-block">  游客们纷纷与瀑布合影,瀑布也很配合,时而变作麻花辫,俏皮地搭在大姐肩头;时而像一缕缕烟尘,从叼着烟斗的大哥嘴角袅袅升起;时而展开“孔雀尾巴”,在淘气的小男孩头顶熠熠生辉,像极了独一无二的头盔……</p> <p class="ql-block">  当然,作为情感丰富的隐者,龙水峡地缝收藏了不止一处瀑布。</p> <p class="ql-block">  前面桥畔还有一处。</p><p class="ql-block"> 与银河飞瀑的大气相比,这道瀑布多了几分烟火气。它不管不顾地从岩顶跌落,汩汩冲洗下面团团簇簇如枝叶的大小石块,再沿着蓬勃如树冠的石堆缝隙四散,好像从树上跌落摔得鼻青脸肿生怕给父母逮住的捣蛋鬼。</p> <p class="ql-block">  经年被水流冲刷的石头上长满了苍绿的苔藓。水流进入河道,与泥土混合,与石块碰撞,在蓝天下泛着淡淡的浆黄色。细细的波纹偶尔印在湿漉漉的石头上,于是,石头除了绿色的镶边,还比原来多了几许生动的表情。</p> <p class="ql-block">  行至此处,台阶和栏杆都是水淋淋的。它们头顶和我们头顶只有一线细细的天空,在苍黑的岩壁和峥嵘的枝叶间若隐若现。</p><p class="ql-block"> 就是这一线天,竟然也是湿漉漉水淋淋的。</p> <p class="ql-block">  星星点点的雨落下来,转眼跪拜在驻颜有术的山岩脚下。</p><p class="ql-block"> 快到景区出口了。一段半是镂空半是实心的路仿佛蜿蜒的河流,悄然闪现在眼前。隔着镂空的铁格子,我能感觉到袅袅的水气,于是,我的鞋底也比平时多了几许生动的表情。</p> <p class="ql-block">  天空陡然开阔,仿佛是对游人的额外的挽留。我们每个人头顶都多了一顶依依不舍的伞,有的淡蓝,有的雪白,有的蓝白相间。</p> <p class="ql-block">  这里还有竹子,隔着幽幽的绿水,唱着青青的歌,也像是对游人的额外的挽留。</p> <p class="ql-block">  “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地缝。”武隆蚕桑文化中心没有刻意挽留我们,只是用精巧的纺车和绵延如岁月的彩线织出这句肺腑之言。</p> <p class="ql-block">  余音袅袅。以至于走出很远,走了许久,我还能听见龙水峡地缝,看见龙水峡地缝,仿佛从未离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