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草香

盛爱生

我家是小区第一家，坐南朝北的六层建筑，一枝梅花、一枝腊梅紧靠住宅楼的东山墙的花台里长着，阳台和南房外是一块草坪，青草郁郁葱葱。前年小区在两株梅花边上又种了一棵樱花。腊梅、梅花年年开花。今冬腊梅已挂花。明春樱花也将开花，年年花香扑鼻，花有花的香味，青草有青草的芬芳，我更喜欢刚割下的青草所散发出来的幽幽清香。

我家南房的窗户正对着小区的一片草坪。春、夏是小草生长旺盛的季节，十天半月，小区的保安会修剪一次。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们还在睡梦之中，忽听屋外轰轰轰除草机的声响，当我推开窗户，一股芬芳的草香扑面而来。

我们小区这块草坪上长的小草有牛肋草，黄果草，还有像蒲公英、荠菜等野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小草在春风雨露下如雨后春笋般蓬勃生长，而蒲公英、荠菜夹在小草中茁壮长出来了。每当小区保安高师父草坪除草，青草的香味在小区里飘荡，每当小区里几位居民蹲在草坪上挖着野菜的时，数十年前的往事总会情不自禁脑海里面闪过，那小草幽幽的芬芳在记忆中溢出。

上世纪的五十年代初，农村合作化之前，我家养着一头黄牛。它是我家的宝贝，车水、耕田、耙田都靠它，我们养牛也特别上心。“开春了”！气温上升，小草醒了，它们从地下冒出来了，田埂地头，沟渠河滩变绿了。 “放春了”！在牛棚里生活了一个冬天的黄牛牵到屋外放养。黄牛吃了几个月干草，当啃着绿色新鲜的小草，啃上几口青草便昂起头哞哞的叫几声。

躺在红花草里闻草香。每年到春耕时节，父亲先要把所有田埂新筑一次。我问父亲为啥好好的小岸（田埂）铲除上层，用锤子夯实，重筑新岸？”父亲告诉我：“你不仔细看，看不出毛病。一年下来，田埂被黄鳝、螃蟹打洞，里面有漏洞，不重新做，田灌水后会漏水的。”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田埂年年更新了。取田埂两旁的土先要割去老田埂两边的红花草和青草，把这些除下的红花草、青草散放在田里晒成草干，用作冬天牛饲料。立夏过后就是小满，开始夏收夏种了，田里的红花草开着紫红色的伞状小花，铺天盖地，碧绿的青草夾杂红花草中，“春风吹有生”。我们在拨草间隙或坐在田里斗草，或躺在红花草中，面朝兰天，伸着懒腰，贪婪地吸着那透人心扉的青草香味，这是我们最惬意的时刻。

坐在草堆上闻草香。储备冬季牛草饲料要贯穿整个春夏秋三季。春、夏两季是放牛的季节，进入秋冬，气温下降，青草枯萎，耕牛进棚。为备越冬饲料，在春夏季节里就开始储备草料。我们弟兄春夏季节要边放牛边割草，所割青草除当时需喂牛外多余部分摊在场上晒成干草。有时父亲会摇船到远处荒郊独圩去割草。我们带着中饭，花上整天时间在外面，青草堆在船舱中，常常满舱而归。

晒干的青草堆放在牛棚里，半干的放在廊屋的角落里。天气晴朗再搬运到场地上晒，一旦晒干就搬进牛棚。牛棚里，干草的香味盖过了牛尿粪的味道。冬天，我们兄弟姐妹们常常玩捉迷藏游戏，当躲进干草堆中，这时，如全身穿上了一件草制的衣服，盖过了头顶，堵在嘴边、鼻子边，干草的香味浓郁裹着全身，躲在草垛中不想出来了！

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到小区保安把一大袋一大袋的青草堆在大门口，待清洁工当作垃圾运走。我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可惜的感觉。心想如果这几大袋青草放在我小时候有多好啊！那是多好的优质牛饲料啊！今天，农业生产已全部机械化，我们小村已无人养牛了，放牛，割草已成为过去。草香只有当小区保安修整草坪时能闻到，这里的草香深藏着浓浓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