惬意小时光（二）

山水之间

文/图 山水之间

　　深冬一个周末的午后，天气特别晴朗，天空蔚蓝如洗，没有一丝云翳，明媚的阳光慷慨地照耀着这个北方小城，融融的暖意让人觉得好像是春天来了。如此难得的好时光怎能辜负，便一个人来到青峰山后山走一走。

这是一条幽静的林间小径，我没事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来这里走走，享受一会儿这惬意的小时光。

走惯了城市坚硬的水泥路和柏油路，骤然踏上这松软的土路，脚底瞬间被温柔包裹。每一步落下，都能感受到土壤细腻的颗粒微微下陷，好似大地亲昵的回应，瞬间唤醒了记忆深处那份对乡野的眷恋，亲切感如潮水一般，在心间汹涌蔓延开来。

这条小路仿佛是一条能穿梭岁月的时空隧道，静静蛰伏于山腰间，随山势蛇行斗折，曲折又幽邃。

脚下，厚厚的落叶铺陈出一片斑斓梦境，卷曲的栎树叶与金黄的松针亲密交织，恰逢阳光倾落，被巧手的仙女用金线纺成熠熠生辉的锦缎，每一寸都绣满了冬日的密语。踩上去，“簌簌”声瞬间在四周漾开，仿若古老的歌谣轻吟，唤醒沉睡的时光。落叶太厚了，一脚下去，小腿瞬间被温柔包裹，整只脚都没了踪影，恰似陷入一团蓬松的云朵。深一脚浅一脚地踱步其间，思绪一下飘远，仿佛变回那个无畏的孩童，光着脚丫，踉跄地跋涉在氤氲着水汽的沼泽地里，和小伙伴们一起挖那滑溜溜的泥鳅、黄鳝，在那没膝的淤泥中，泥水轻吻着肌肤，一串串气泡沿着皮肤往上冒，每一次趔趄，都伴随着银铃般的欢笑，伸手一捞，溅起的不是泥水，而是满捧亮晶晶的童年。此刻，这条小路也成了那片神奇沼泽，带着往昔的纯粹快乐，领着我缓缓穿行在现实与旧梦之间。

两边的树木像随性分散的卫士威严伫立于路旁，它们时而像亲密的伙伴挨挨挤挤簇拥着，繁茂的枝桠纵横交错，交织成一张细密大网，把和煦的阳光细细筛过，碎成一地斑驳光影，于是地面上便蒙上一层朦胧的薄纱；时而又疏落散开，留出豁朗的天际线，让人得以窥见澄澈辽阔的苍穹全貌。头顶那片天，也随之变幻不停，完整时似一整块湛蓝绸缎，破碎处又恰如拼图，被枝丫裁剪成不规则的块状，赋予这段行程无尽的奇幻色彩。

落叶之下，隐藏着的枯草虽已卸去那身翠绿的妆容，满是枯黄的色调，可生命的韧性依旧撑着它们昂扬。瞧，一蓬蓬、一簇簇的枯草彼此勾连，像是携手抵御寒冬的战友，纵横交错的茎蔓紧紧缠绕，难解难分。微风拂过，它们被吹得集体前后俯仰，却不曾有一根轻易离散，仍倔强地维持着往昔葳蕤的姿态，于衰败荒芜里，坚守着属于草木的不屈与风骨。

　　深冬时节，万木萧疏。走进这片栎树树林中，仿佛踏入了一个线条勾勒的艺术世界，这些线条，没有了春的生机、夏的繁茂、秋的绚烂，却多了一份深沉与内敛。

高大的乔木栎树褪去了繁华的盛装，以一种简洁而纯粹的姿态展现在人们眼前，往昔繁茂的叶子已被寒风搜刮殆尽，那些交错纵横的枝丫，在清冷空气中沉默无言，宛如卸去绮罗、瘦骨嶙峋的迟暮老者，岁月蚀刻的痕迹清晰可见，却依旧撑着铮铮傲骨，静静伫立，守望着冬日的荒芜，等待下一轮春光将生命重新唤醒。

相较之下，那些低矮些的灌木栎树还保留着几分倔强，枯黄卷曲的树叶仍紧紧抓住枝条不愿撒手，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为这荒芜的冬日添了一抹残败又顽强的景致。

深冬的松树没有了那油亮的光泽，墨绿的针叶，仿若惨遭严寒这张糙砺砂纸反复摩挲，悄然覆上一层哑光质感的薄纱，雾霭沉沉。其间，尚有几缕枯黄松针，恰似恋家的游子，在枝头苦苦坚守，又似中年男人鬓角不经意间冒出的霜华，为深沉的墨绿添了几分沧桑况味。即便严寒肆虐，可这一团团的针叶依旧簇拥在一起，连成一片，远远望去，恰似一簇簇精心聚拢的绿焰，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让这满目萧瑟的森林里，燃起了盎然生机，叫人看一眼，心底便涌起几分温热。

纵横交错的树枝，则如同一幅幅抽象的画作。它们或疏或密，或长或短，绿色与绿色交织，干枯与干枯交错，绿色与干枯交融，它们在天空中肆意伸展。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给这空荡又密集的森林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在这光影的交织中，树枝的线条变得更加立体，更加富有层次感。每一根树枝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条线条都蕴含着生命的密码。

　　在一棵大栎树下，我停住了脚步，这棵栎树一个人双臂环抱不住，魆黑的树干粗壮嶙峋，树皮纹理粗糙扭曲，一道道不规则的深壑裂谷纵横交错，犹如古老的河床，干涸又满是故事。下部的纹理间长满了青苔，在这干冷的冬天里已经枯黄。在一人多高的位置，树干向四周伸出许多虬曲的枝干，仿若大树的手臂，带着岁月沉淀的劲道，刚硬又曲折地舒展。枝干上面再分出更细的枝干，纵横交错，在这些枝干的末端抽出一簇簇银灰色的枝条直指天空，像是扬起的马鞭，带着不羁的烈性与蓬勃的冲劲。整个看上去，大栎树生出了三头六臂，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镇守于此。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童年的故乡。

家乡西边坡沟口有一片芦苇园，密密匝匝的芦苇荡连人都进不去，这里却是鸟儿的天堂，各种各样的鸟儿汇聚于此，使得这里从早到晚热闹非凡，每次从旁边路过，叽叽喳喳的叫鸣声不绝于耳。芦苇园旁边，并排长着几棵大栎树，跟这一棵栎树很像，也是枝干交错，枝繁叶茂。每到炎热的夏天，这几棵树成为村里小伙伴们玩耍的乐土，我们爬到树上捉老水吽（天牛），放火上烤熟了吃，啧啧地香；逮住金龟子，削一根细木棍从它肛门插入，看它像发动机一样扑棱棱不停地扇动翅膀。

夏天的午后，村里的小伙伴们不约而同地来到芦苇园下面的堰潭里洗澡，在水里玩舒服了就来到这几棵大栎树上捉迷藏，大伙儿用石头剪刀布的游戏确定先由谁来找，然后赌咒（定规矩，谁睁眼开了或谁下地面了怎么怎么样，反正骂的很难听），接下来大伙便爬上栎树躲起来，数个一二三喊“开始！”那个小伙伴便闭着眼开始爬上树找，由于树干离地面也就一米多，树下是柔软的草地，小伙伴们又经常在这里玩，每棵树枝干长成什么样子早已烂熟于心，所以闭上眼爬树并不太危险。麻利的伙伴们从这棵树沿到那棵树上，不断地变换位置，所以要想抓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有的伙伴藏于枝干末端没有退路，被抓到也就必然了。这几棵栎树，伴我们度过了多么美好快乐的童年呀！

仰望着眼前的大栎树，仿佛在与一位老年智者隔时空对话，在时光的长河中，老树是大自然的守望者，是时光的见证者，它们用无声的语言，讲述着生命的轮回与岁月的更迭，在每一个晨曦与黄昏中，静静伫立，宛如永恒。

轻轻摩挲着它粗糙的树皮，指尖仿若游走在岁月的纹路里，那些沟沟壑壑里，都是时光镌刻下的沧桑印记。在这细微的触碰中，我感受到了生命沉甸甸的坚韧与不易，每一个灵动鲜活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在漫漫岁月里，历经一场场疾风骤雨的无情冲刷，扛过一回回岁月霜刀的严酷磨砺？也正是这数不清的艰难试炼，赋予生命蜕变的力量，助其愈发强大，直至绽放独属于自己的璀璨华光！

　　草木是一卷含情的诗，岁月是一首无声的歌。

在这暖暖的冬日午后，漫步在这铺满落叶的小路上，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似在轻诉着季节的私语，时光也跟着慢了下来，身心的倦怠与烦恼似乎在这柔软的沙沙声中丝丝消溶了，留下的唯有满溢惬意的安谧时光。

俯身与草木落叶来一场无声的对视，仿若能看到时光长河里的悠悠往事，那些生活里的起起落落、磕磕绊绊，相较草木岁岁枯荣的轮回，似乎也不再沉重。尘世纷扰如潮，诱惑与焦虑常扰人心，可此刻，这一方静谧小天地，万物正以最质朴的语言劝诫我：守好内心的宁静，在这喧嚣的尘世中不迷失方向，不疾不徐，把今后这漫漶的时光过成细水长流的诗，无惧前路漫长，淡然迈出奔赴未来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