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知青岁月(五)

塞外春晓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逃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逃票之事说来话长。逃什么票呢?当然是火车票,为什么逃呢?那自然是我们回家或返村时身上不是没钱就是钱少得可怜,用捉襟见肘来形容绝不过分。当年为省钱而逃票于我们市北郊知青而言是一种常态,是一种司空见惯的活计。诚然,那年头为逃票省钱的不光是我们知青,这个队伍里必定还有其他人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插队的胡家窑村位于晋蒙两省交界处,距村东面一公里多地有一叫五台洼的铁路小客站,属于京包线所辖,由此回市里有五站地。紧邻小站的东边几百米远就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国道。路口有一通市区的客运站牌。当年村里插队知青有很多雁北运输公司的子弟,他们都有一张乘车证,可以免费乘坐市里通达内蒙古途经这处国道的胡家窑站的往返班车。父亲当年在雁北交通局工作,雁运公司在行政上隶属他们局管辖,插队后父亲通过该公司政治处的张俊处长也为我办了一张乘车证。只是这班客车在路上非常难等,因为是省际长途,时间相当不确定,那站牌上的时间就是个摆设,没有丝毫参考价值。从市里去村里时倒是正点发车,但多数是大伙儿相约回村,有证的总不能把无证的都捎上。所以火车还是我们的首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记忆中那乘车证也没用过几次,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坐火车,火车虽然经常晚点,但总归不至于晚的太离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时候的绿皮火车基本都是最普通的客车,只要进入站台,无票上车是很容易的。但逃票总是不光彩的事儿,我们坐在车上时老是心神不定,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感觉像是做了贼似的。而且这车好像故意和我们过不去,经常是从市里刚开出几分钟就开始查票,并且这查票是头尾两边堵,两边同时进行,像包饺子一样让你无处藏身。回程也是如此,一出五台洼就查,这查票就像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招数。我们也摸住了这些规律,一上车尽量往中间车厢挤,为的是抢占时空的优势,能在最后关头来个金蝉脱壳。有时候票查的快躲不开就只能提前下车,然后再耐心等下一趟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一次我和七八个男女队友一起回村,上车时如常一样的顺利。我们在车厢里坐一处,彼此若无其事故作镇静的闲拉家长。车刚过了一站地,就见佯装上厕所的赵二孩慌慌张张的急走过来,他强压低声并急促的说:正查票呢。大家伙儿赶快起身往中间挪,然后又暗里派两个人分头观察“敌情”。又过了一站地,我瞅着后车厢返回的王进中向我们急使了一个往前车厢走的眼色,大家又急匆匆的往前车厢里挪动,正拥挤前行间又遇上范全福着急的硬挤钻过来。他压着极低的声调说大事不好,查票的立马就到,我们必须尽快下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说话间火车正好到了距目的地还有两站的堡子湾站。我们惊魂未定的随着人流急着下车,但到了车门口才发现吃了闭门羹。原来此车厢门紧锁不开,也别指望从其它车厢下。正当大家手足无措时却发现李建春掏出个不知什么东西三下两下打开了车门,我们便像漏网之鱼般纷纷跳下了车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下的车来我不由得对李建春这个女娃子刮目相看,她当时在车上那种危急时刻的气定神闲样至今在我脑海中历历在目。我们大家在车下一起目睹了她手中那件让我们有惊无险并脱逃掉的特别神器,原来就是一个经过煅锤改造的内三角空子弹壳,那车厢门锁的外凸面恰好是个外三角,刚好能被她手上这个神器合卯合窍的打开。而列车员们随身携带的也就是这种简单的器具。只是在这件事上我们都没有李建春上心而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下乡后第二年,临近中秋节前一天的午后,我和一众队友们结伴回城。到了五台洼站看见站里站外已经有了乌泱乌泱的一大片人,不用问,这都是附近各村回去过中秋节的知青。这个站是最低等级的那种小站,只有一里一外间的一座比较大些的房子,里面是休息间,外面是办公室,专给候车的旅客开补票条。这补票条的作用及其重要,有了它便能证明你是在中途何处上的车,否则被查住无票再加补那就麻烦大了。驻守这里的老杜既是站长又是工作人员,因为说到底他就是自己领导自己。长期的斯混,他和我们这些知青既熟悉又是一种彼此间心照不宣的黙契般了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一天恰好火车晚点一小时,老杜在忙不迭地给我们这几十号人开补票条,终于轮到末尾我也开了一张。因为等车时间还早,我就和老杜闲聊了几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杜师傅,您们铁路部门没有给插队家属子弟办免费乘车证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可不行,铁路路途远,事又杂,不像公路那么简单,铁路家属子弟又太多,开了这个口子非乱套不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您在这儿干多少年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噢!有个二十多年了,我这马上就退休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您在这儿不憋闷?咋没挪挪窝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原来也有过几次机会,都让我推掉了。这里清静简单,空气也不错。有事就忙,空闲了出来看看浮云,望望远近的自然风景,我感觉舒心自在。免了好多七七八八勾心斗角的缠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说话间客车进了站,我和杜老道了别,匆匆忙忙的攀上了车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坐在车上我心里又翻腾开杜老结尾那一番话,真没想到,一个荒郊野外小站上默默无闻的坚守者,会有庄子般的人生境界。那一刻,我由衷的对他肃然起敬。</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搞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搞什么生活呢?自然是嘴巴和肠胃的生活,因为肚子缺少油水而去搞。说白了就是调剂生活给大家解解馋而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搞生活也分大生活和小生活。大生活是集体性的,小生活就是个人运作。这知青群体也和一个大家庭一样,平时再怎么拮据,但逢个传统节日啥的也总要想些招数改善下伙食。印象中记得我们插队前几个月每人每月有两元零花钱,管理员就用这些钱在端午或是中秋节时採购些副食品为大家组织会餐。只是採购时也不太方便,回市里太远,五六公里外堡子湾供销社东西也没个啥,所以只能去打丰镇的主意,丰镇是内蒙乌兰察布盟所辖的一个县城,距我们村也就十几里地,坐火车一站地就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说起去丰镇也不是那么顺当,虽然通火车,但到站时间点儿是人家说了算,还经常晚点查票,这来来回回的总是很麻烦,所以只能在路上拦车,虽然不是每次都能拦住,但碰上个人和心善的司机就能把我们捎进城,如此这般的也搞了几回。可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又为搞生活去拦车,不经意间事故就发生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天上午管理员贾春生又带着两个人去路上拦车到丰镇,贾春生比我们年长,我们都习惯称他老贾。不曾想快中午时坏消息传了回来,老贾拦车时腿被撞坏。这个情况像晴天霹雳般炸的人们不知所措,好在蹲点带队的白老师处事不惊,他马上安排人护送老贾回城治腿养伤。又安排袁志广接替了老贾的管理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件事对我们影响很大,外出採购也的确有风险,长此以往不太现实。最终我们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自己养猪破解难题。说干就干,没几天一只活泼可爱嫩肉嘟嘟的黑毛猪崽就捉了回来。正好我们宿舍旁边的食堂有一邻间杂屋,就以此作为猪舍,每天稠稀汤汤的泔水让这头小猪吃喝的喜之不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养了多半年这猪就肥的滚瓜溜圆,正好时间也临近八月十五,大家就忙着宰猪,但人人都没经验,男的喊,女的叫,追着猪满世界跑就是撵不住。那口猪这天也活明白了,心知早先对它亲密有加的恩人今天陡然变脸为凶猛的屠夫,所以便玩儿命的狂奔,慌乱之中它跑入一户农家院的死角,但其睁着血红的狠眼不住的狂吼,无人敢靠近。情急之下沈建斌抓起旁边一只乱麻袋猛的悠至猪首之上,几个男子这才一拥而上齐心发力将其摁住,最终降服了这个“天蓬元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个中秋节让大家伙儿过的称心如意喜不自禁,那全是因这头肥猪的功劳。那时候也没有冰箱,吃剩下的肉就用盐淹起来零零散散又吃了一段时间。大家齐声称赞这是个好办法,当然,后面不久便又迎来一只“天蓬元帅”的后辈,但这回我却没闻到它的肉香,因为没等它修成正果我已返回城工作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接下来再聊聊咋样搞小生活的事。跟着集体沾光改善生活毕竟是有时间有次数的,这剩余时候肚子将军不如意还是会不时的提出抗议,所以个人小团体也偶尔会为其单搞一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某天晚上,赵二孩又为肚子不停的提醒发起了劳烦,其实不用他磨牙,我们也能感同身受。姚玉宝随口说明天去趟丰镇不就解决问题了,我自然同意,最后一致敲定早饭后出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三人这次选择了徒步行军,虽然坐火车和汽车去都的七八公里,但那是曲里拐弯的路线,我们一出村口就直线往北走,能省三分之一的路程,两个多时辰我们就能深入县城腹地。而且沿途跨外长城、过塞外小村、跃旷野渠沟、听犬吠鸡鸣,那的确是别有一番风味,犹似边塞自助游一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上午十点多我们已漫游在县城中心地带,这时饭点儿还不到,我们就东店出西店进的乱光顾一通,但是囊中羞涩锛子儿也不曾花一个,说白了就是闲磨时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总算磨到了饭点儿,三个人迫不及待的走入街上为数不多的一处饭馆,满共凑出不足两元钱。饭馆里也有三三两两如我们一样的年轻人,也不知是本地人还是如我们一般的远途奔餐人。坐了片刻这美餐便一一上齐,三碗土豆粉疙瘩块儿和着白菜片、萝卜片,是用猪大油烩的,六张金黄的油饼。三个“饿狼”吃的汗泼流水,一阵风卷残云,来了个碗光盘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饭后我们溜达至火车站附近,原想逃票坐火车回去,又怕让人逮着坏事,筹谋再三决定还是原路步行返回。又不愿意白天回去路上遇人问起尴尬,便索性等傍晚天黑回村,晚饭回去肯定是没戏了,正好余额还够买三个烧饼,回宿舍不至于亏了肚子。就这样,我们又在火车站出出进进的消磨了一个下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多年以后,我一想起那一次的远途奔餐便会为我们的狼狈像憋不住的哑然失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还有一回更奇葩的事,那就是一次纯属让我们措手不及的意外命运捉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一回也是三人一起去小搞生活,但去丰镇的时候是在离村不远的五台洼上的车,因为一出村口我们就发现了远处一条长长静卧的“黑龙”,那是一列停在小站上往北去的货运列车,我们急奔前行悄悄爬了上去,没有人阻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火车启动后我们窃窃自喜,心想着这回可省了腿劲。但没高兴多久烦恼便接踵而来,这车到丰镇并没有停下,而是一路高歌昂首前行,它抛下路过的丰镇城扬长而去。我们倾刻间慌了手脚,这可咋办?但已经这样了,着急有啥用?我说既上之则安之,到那算那,大不了我们再坐上别的车返回去。他们也点头认可。好在是盛夏时节,车上还有凉风习习,我们便将错就错的随它一路向北前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话是这样说,但只是过了会儿嘴瘾,看着车行几十公里又大摇大摆过了一座县级的土贵乌拉(汉语:前旗)站,我们立马坐卧不安起来。赵二孩说上车时看见一节车皮上喷有“二连口岸”的字样,如果这车一直拉到二连那咱们就有大麻烦了,会不会有边检人员把咱们当小偷处理。我说那能怎么样?听天由命吧。就在我们一路彷徨不知所以时只听的车下“嗤…嗤…,”的传出了刹车声,车速也慢慢的降了下来。我们顿时喜出望外,一齐把头探出车厢打瞭,就见站台牌子上赫然出现两个大字——集宁。这集宁是乌兰察布盟的地级市,也是盟委所在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此时已是半后晌的时分,我们心知不能再错失良机,必须在此下车了。屏气凝神的听了听,附近没有动静,三人便像铁道游击队员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下了火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午饭也没有吃,我们只想着赶快绕出车站找地方打理肚子。三人翻兜摸裤的只凑出不足两元钱,恰好候车室旁有家小的不能再小的饭馆,我们点了三碗豆腐汤,三盘炒饼,索性就当连晚饭一起解决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饭后商量咋回,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候车室待一晚上明天再回。一来身困体乏的不胜其力,二来晚上摸黑杂情难定,不如白天能相机行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夜晚三人就在候车室靠着椅背将就了一宿,也全然顾不了身边着内蒙民族服装旅客散发的浓烈牛羊膻味。天一明我们就像惊弓之鸟即刻射出了候车室,然后漫游向城中,街面人流稀稀拉拉,看着不咋繁华。闲逛了片刻都觉没啥意思,最主要是心神不定,我们一致决定还是返到站上去等南向的货车。心知回程路途又的挨饿,就在街边一家小饭店买了三碗粉羊杂,三个锅盔,三碗稀粥。餐用毕盘点银子还剩两角,只够再买两个锅盔,权当我们的晚餐带上,然后三人就像特工一样悄无声息的潜入站里。中午时分一列由北向南的货车徐徐开进站来,随后便慢慢停的纹丝不动。我心说有门儿,三人快速的攀上一节车厢。约莫十多分钟后火车启动了,一路上走走停停,感觉时间过得真慢,天摸黑时我们经过了丰镇站,快到五台洼时我的心像打鼓似的“嗵!嗵!嗵!”直跳,阿弥陀佛!也许天佑这三个可怜人,这车居然又在小站停下了。还等什么呢?我们即刻跳下车摸着夜幕向村里走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打那以后,我们就再没有去搞过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半个世纪往事回首如昨,有着难以言尽的悠情,斯如恍梦。时代更迭,今非昔比。如今的生活当不用再刻意去搞,家家每天的日子都似往日过节般丰盛,只是,感觉那个烟火劲儿,那般滋味总是缺点儿什么?不如旧日来的原始自然,来的地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4.12.28</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文稿—塞外春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图片—网络</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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