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桥

吴山客

有些人，有些事，总会在经意或不经意间，沉淀为岁月里的记忆，唤醒起光阴中的思念，就像眼前的这座外婆桥。

这座用两个木排搭成的独木桥，其实不在外婆家的让宅村，也不叫外婆桥。只是，因为小时候走路去外婆家，必须要经过此桥，又因为每每走上这座桥面既高又窄且没有护栏、桥下面水流湍急的独木桥，心里总是害怕，脚步有些颤抖，印象极其深刻，加之此桥本无命名，时间一长，在心中自然便认为是外婆桥。

我家跟外婆家，只隔了一条宽约200多米的衢江。小时候去外婆家，心须要坐船摆渡过去。渡口有两个，一是我们洋港村渡口，江面宽阔，水流平缓，因渡口连接着南面洋埠与北面游埠两个商业重镇，南来北往的商客很多，渡口繁忙且热闹。另一渡口是在外婆家的让宅村，因江面拐弯且狭窄，水流湍急且有旅涡，摆渡风险大，所以客流量较小。若是风平浪静的晴日天，我们会从较近的让宅渡口过去，摆渡的梢公都很熟悉，见到我们会热情地给我们打招呼，哟，外甥来了，赶快坐好，开船了。不知是舅舅们打了招呼，还是村里有此规定，外甥到此坐船，是可以不用交船费的。

大多的时候，到外婆家，我们会从自己村里的渡口坐船，虽然摆渡时间较长，但安全系数高，且对本村人免费。到对岸下船后，走过鹅卵石滩，穿过洋埠北头的老街，再往东走小路约一华里，就到了心里发虚的独木桥，过桥后就是上陈村，再走一华里多便是外婆家了。

上陈村的独木桥，其实就是衢江的一条支流，河面约六七十米宽，河两侧的树木高大茂密，在河面上空形成拱门状，水流清澈而湍急。在桥两头，立有数棵上百年的大香樟树，如同历史老人一样，见证着独木桥上的来往客。记得很小的时候，过独木桥听到下面哗哗的流水声，就不敢迈步，母亲就会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要是舅舅们得知消息过来接，便骑在舅舅的脖子上过桥。稍大后，胆气也就壮了起来，可以独自在桥上轻松行走了。

那个时候，到外婆家做客，是最开心快乐的一件事，除了感受被外婆与舅舅们的宠爱外，最主要的，就是能吃上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鸡蛋面条，还有到不远处的胡公殿前放鞭炮，玩游戏。

大概总是外公去世的早吧，从记事起，高高瘦瘦的外婆就独自撑起这个家，养育了三儿三女，其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外婆是个很要强的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对子女的教育也非常严厉，讲究规矩。有一件事印象深刻，外婆在子女们都成家立业之后，三个女儿回娘家，为防止已分家的儿子们互相推诿，无人接待，外婆便立下规矩，大女儿回娘家由大儿子接待，二女儿回娘家就到二儿子家，三女儿回娘家就对应三儿子。此规定一出，儿女们都很赞同，矛盾顿消，皆大欢喜。直到现在，三个舅舅虽然都已去世，我母亲与大姨娘也已仙逝，但外婆立下的规矩，表兄弟姐妹们一直沿袭下来，从未改变。

天气预报说今天最低气温零下三度，而冬日的阳光依然灿烂温暖。下午与妻沿衢江游埠船闸的堤坝走过对岸，本想重新走一下上陈村的独木桥，却不料此桥已废弃并封道不让行走，如同已去世多年的外婆一样，成了一种记忆与思念。而这种记忆与思念，伴随自己年龄的增长，历久弥新，宛若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