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玲论散曲 之三

安娜秦

满世界寻找散曲味儿

河北秦皇岛 安玲

什么是散曲味儿？诗尚雅正，曲讲俗趣，诗要有诗味儿，散曲也要有散曲味儿。所谓“味儿”，有人说是通常所说的“意境”，实在是只能意会，难以言传。明戏曲理论家何良俊在《四友斋丛说·曲论》中用“蒜酪味”来比喻散曲风格，说明散曲应具有活泼辛辣兼醇真优美的艺术风格。他评价元末戏曲作家高明的《琵琶记》说，“正好像王公大人之席，驼峰、熊掌、肥腯等好的事物堆积，而缺少野菜、竹笋、葱蒜等”，“所欠者，风味耳! ”说明了其作品语言重文饰、辞藻华丽，却少了点儿曲特有的味道。诗寓深于庄，词寓深于媚，曲则寓深于浅。曲味儿体现在于通俗直率、明言浅白中追求深邃的意境或滋味儿。且由于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散曲的味道也就生发出了散曲的趣味，可谓味中有趣，趣中有味儿。散曲语言通俗有趣，具有浓郁的民间风味，是人们世俗情感的自由释放。细细品味散曲既有大蒜的辛辣刺激，又兼乳酪的香甜浓醇。散曲堂皇入席在场面上很能扛把子，小吃在市井街头又自带一股鲜活劲儿。散曲传播着普罗大众心底的喜怒哀乐，它纯真豪放，痛快淋漓，自然质朴，如此的扣人心弦，非常容易引起读者群体的深切共鸣。那么到哪里去寻找散曲味儿？我的体会如下：

一、在人间烟火里寻找散曲味儿

所谓人间烟火指市井百态与寻常生活。散曲天然亲近民间。散曲取材贴近世俗生活，主题反映百姓心声。“假大空”的文字就是缺少了这些烟火气儿。要写出散曲的人间烟火，就要善于从寻常事物中发掘出诗情画意，于家长里短中汲取普通人的酸甜苦辣，展示人间烟火在某一情境下升华的感悟与乐趣。只有走近了，走进去，再细心体会，才能嗅到人间烟火中的散曲味儿。推荐大家去吹吹徐耿华老师的长安渭水之风，去品品南广勋老师唱念做打地道的北京味儿，再去念念汗牛老师散曲集字里行间的世情与乡愁。

二、在语言技巧上寻找散曲味儿

初步研究古代散曲和现代散曲作品，结合我个人创作体会，概括散曲语言运用方面的要点至少包括：1、巧用方言白话。2、妙加俗语流行语。3、衬字适度加在点上。4、自带说唱节奏。5、对仗重复等修辞得劲。5、冷热幽默穿透力。6、字面以外有意思。如此，通过持续磨炼语言运用技巧，逐步形成自己的风格，提升写作功力，才能加深个人作品的散曲味儿。

三、在散曲经典和古诗词中寻找

散曲味儿腹有诗书的人所作的散曲，气自华、味自足。首先要认真学习历代散曲经典、学习当代名家散曲作品。自元以来，历代散曲经典灿若星辰，当代优秀散曲更是如过江鱼龙。如果我们能熟读其中精品散曲千首，小曲儿出手自然风流。精读精品这是水滴石穿的功夫，几天读一百首曲，不如一首读几天、几个月，读进去再读出来。另外，读元曲不可沾染元代文人愤世嫉俗和遁世消极之气，一定要学他们的精华，努力写出对自己对他人对社会有积极作用的散曲。其次要广泛阅读古诗词，读古诗词的顶级作品。尤其唐诗、宋词永远是散曲灵魂的源头所在。我们要从这些文学宝藏中不断汲取营养。最后，读书要做到不少、不断、多背，多思、活用。

四、在泥土中寻找散曲味儿

散曲兴盛于元代，是配合当时北方流行曲调的歌词，是当时一种雅俗共赏的新诗体。它源于民间，传于民间，流行于社会的各个阶层特别是底层社会，天然带有乡野泥土的味道。散曲的这种泥土味，清新自然，质朴无华，像早晨刚从地里摘下的蔬菜，活生生水灵灵，带有一股泥土的芳香。只有站稳了，走慢了，仔细向脚下看，才能闻到泥土中的散曲味儿。推荐大家去看原平农民散曲社的《原平散曲微刊》，他们作品的泥土味儿太喜人了。

五、在剧曲中寻找散曲味儿

元曲继承发展了唐诗宋词而与之齐名，其剧曲和散曲各有千秋、相得益彰。剧曲可谓文学史上一代天骄，很多元代散曲大师同时也是剧曲大师。元曲四大家关汉卿、郑光祖、马致远、白朴，加上王实甫、纪君祥、范冰壶们，何止百家？窦娥冤&救风尘、王粲登楼&倩女离魂、青衫泪&黄粱梦、梧桐雨&墙头马上，西厢记&赵氏孤儿&潇湘夜雨，剧目何止千部？真正流传下来的就有太多，如今的我们又粗读过几何，精读过哪部？那些令人哭、令人笑、令人笑着哭、哭着笑、令人荡气回肠的才气与情怀，丢丢洒洒、传传承承的，又被我们现代散曲人挖掘着，揣摩着，翻新着……我们反复吟哦咀嚼他们的经典戏词，在心领神会、浮想联翩之际，会不知不觉地咂摸出丝丝缕缕的散曲韵味。

六、在一切文化中寻找散曲味儿

听谁说过：知识是术，而文化是道。文化是一种信仰，一种修炼，是一种经验的积累。一切文化的东西都有真味，真味尤不易得。我们对不同文化的感观或可通灵，它们时常于无意间相互碰撞、进而相互成全。散曲味儿还要在散曲之外的文化海洋中寻寻觅觅。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文化之大百花齐放，散曲也只是万花丛中的一个小花骨朵儿。我们品鉴曹雪芹《红楼梦》中的自度曲；品鉴冯梦龙《三言两拍》中的议论腔；听听单田芳、刘兰芳、袁阔成评书中的江湖味儿；听听京剧、昆曲、秦腔、梆子、黄梅戏、评剧、采茶调的华彩段落；瞅瞅金庸、古龙、梁羽生、福尔摩斯们的侠义洒脱；瞅瞅莎士比亚、杰克·伦敦和莫泊桑们的讽咏；赏析相声、快板、大鼓、双簧、三句半的逗闷子；赏析电影、电视、话剧、歌剧的经典；玩味马戏、走秀、魔术、赛车吸睛之处；研习新闻、时政、漫画、音乐的精华；探究历史积淀、人生百态、科学潮、经济浪；学习毛爷爷、鲁迅、罗素、孔子、西蒙们的思想；瞄瞄萧鼎、桐华、三少、三叔、猫腻们的当红网络小说，再了解一下本时代特别流行的网络语、抖音、快手、脱口秀大赛……文化是个精彩的大染缸，学散曲要在万丈红尘中勤于溜达格物，下点子散曲之外的好功夫。散曲之美在于我们感知的触角向天地发散开去，而后采撷酝酿于本心而终成真曲。祝愿我们将来能写出更多富有魅力与穿透力、真新精深、味儿足足的当代散曲，不负这自强、繁荣与发展、危机并存，叫人人爱恨交织的E时代。

七、几首习作，抛砖引玉

本文是我学习散曲的心得，许多方面眼高手低，须继续努力学习和实践，在此与诸君共勉。下面是我的几首习作，散曲味儿还很不够，请您多多指教。

〔黄钟•出队子〕惊蛰

幽幽洞中沉睡，忽听声声炸雷。上方点将把虫催，难道亲亲春又回，麻溜儿辗转腾挪一个美。

〔双调•雁儿落带得胜令〕听《探清水河》

一出清水河，两片桃花叶，三秋薄命荷，几位伤心客。〔过〕美美的女娇娥，傻傻的六阿哥。一夜缠绵热，一别憔悴折。因何，闻者心忽涩？难得，真情今更奢！

〔南吕•干荷叶〕麻雀

前啾啾，后啾啾，上下纷飞逗。翅儿收，眼儿溜，机灵小样儿怕羞羞，不去江南凑。

〔中吕•满庭芳〕樱桃

彤彤醉翁，浓浓美枣，艳艳红灯。三春漫漫樱花梦，灿灿重逢。熏熏树柔情万种，蜜蜜珠万种柔情。溜溜儿舌尖弄，酸酸甜甜甜甜酸酸不愿醒，可谓小酩酊。

〔大石调·念奴娇〕秋夜小酌

黄昏微雨，把残枫又洗，凉风忽起。可意温柔千万里，独自端杯施礼。哪里逍遥，几时容易，来来来借你精神气。喉头一热，莫名心上欢喜。〔幺篇〕随大流论输赢，蝇营狗苟，啼笑常出戏。边饮边敲哼小曲，就凉拌菜花生米。晴月如勾，华灯若语，醉醒何妨矣。自有胡天胡地，想想戒与非戒何必。

〔正宫•叨叨令〕蚊

三生三世营营契，四方四下嗡嗡乐，一心一意针针猎，几抓几痒殷殷血。不能忍也么哥，不能忍也么哥，梦中跳起杀余孽。

〔双调•沉醉东风〕期待散曲英雄会

不能怕狼多肉少，莫要愁水涨船高。山林呼，江湖啸，老教主乱点亲挑。造化修行露嫩焦，再懒惰沦为下梢。

【双调•折桂令】薯味儿

忆儿时番薯生涯，白薯为爹，红薯为妈。薯面难吞，薯干硬啃，薯仔常拿。今日里闹市中烤摊见它，闻起来俺百感交加。口水嘀嗒，眼泪吧嗒，苦辣酸甜，回忆呼啦啦。

〔双调•风入松〕祝南老师生日快乐

慈眉善目靥如花，好似老南瓜。曲坛挂帅披金甲，逛人间俏俏哒哒。哪里来的菩萨，从心所欲哈哈。

〔正宫·叨叨令〕修车人妻

迎来送往夫人面儿，跟前跑后学徒范儿。偷偷递去凉茶罐儿，轻轻擦掉哥的汗儿。大路边也么哥，大路边也么哥，仨瓜俩枣开心赚。

〔正宫•叨叨令〕桥头师傅

脱鞋盘腿谈天地，趿鞋撸袖争活计。粗衣茧手操神器，灰头土脸接钱币。不容易也么哥，不容易也么哥，呲牙一笑丢烟屁。

【仙吕•醉中天】小龙虾

麻小儿双钳大，扎利又扎煞。轰动全凭小扫巴，红艳鲜香姹。得味儿征服大家，一尝难罢，山鸡海蟹难拿。

（2024年12月24日写于秦皇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