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雷峰塔倒掉100周年

辛勤

【写在雷峰塔倒掉100周年】12月28日，晴，杭州气温零下2～9℃。

一百年前的1924年9月25日，杭州雷峰塔倒掉了。

今天再不写，错过一百年。

北宋太平兴国二年（977年），雷峰塔是吴越国王钱镠之孙钱弘俶建成在西湖边的。为什么明明是吴越国建，却是大宋年号？其实，那时的钱弘俶，为避免战争生灵涂炭，放弃皇位，交出大权，纳土归宋。用现在的话，叫“和平交权，归顺大宋”。

据《西湖梦寻·雷峰塔》记载，“吴越王于此建塔，始以十三级为准，拟高千尺，后财力不敷，止建七级，古称王妃塔”。

又据志书记载：“塔系吴越国王钱俶亡妃黄氏因奉藏佛螺髻发及佛经而建，筹建于北宋开宝元年（968年）之前，北宋太平兴国元年（976年）竣工。”

雷峰塔倒掉那年的11月，鲁迅发表《论雷峰塔倒掉》，次年2月《再论雷峰塔倒掉》。半年不到，鲁迅先生论雷峰塔文章就出两篇。雷峰塔地位高不高？

雷峰塔倒掉100年了，我们是没看到。不过，鲁迅先生看到过，见过雷峰塔破破烂烂的外表，见过“雷峰夕照”的真景。

雷峰塔的内饰，文献告诉我们：“塔以砖石为芯，外有木檐廊，重檐飞栋，洞窗豁达，内壁八面镶嵌《华严经》石刻，塔下相传供有十六尊金铜罗汉”。

雷峰塔的名气，不光有鲁迅先生为它写评论。还有一个全中国人民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白蛇传》。与它倒塌同时，神话故事居然活灵活现地由传说变成杭州人亲眼所见。那时，杭州人在传，雷峰塔倒下的那一刻，有一条白蛇从塔底下爬了出来。有人说，是谁告诉的；有人说，谁亲眼所见。这一传十，十传百，说得有鼻子有眼，风靡杭城。我听外婆讲故事那会儿，我也信。

杭州人赶快行动，越来越多市民去雷峰塔捡倒塌的砖头，说能保佑平安。

从鲁迅的奶奶手里，就开始讲“白蛇传”的故事。鲁迅先生写道：“我的祖母曾经常常对我说，白蛇娘娘就被压在这塔底下！有个叫做许仙的人救了两条蛇，一青一白，后来白蛇便化作女人来报恩，嫁给许仙了；青蛇化作丫鬟，也跟着。”《白蛇传》的故事，大概最早起源在杭绍地区，没有研究过。

从前的杭州，一到端午节，大人喝牛黄酒，小孩头上擦牛黄药的习俗。这个习惯来自那个神话《白蛇传》。端午节那天，老人追着男孩屁股，给他的额上用牛黄药涂上个“王”字，女孩眉心画个“1”。这个习俗，原是为了小孩清热解毒平安度夏的一种老法，但老人偏偏喜欢讲“白蛇传”。为了让男孩乖乖画王，总威胁“你们不擦牛黄药，将来白蛇娘娘要寻你们的”。有的孩子被吓进了，有的孩子开始思索了。鲁迅先生就是思索的那个。他说：“白蛇娘娘终于中了法海的计策，被装在一个小小的钵盂里了。钵盂埋在地里，上面还造起一座镇压的塔来，这就是雷峰塔。”

现在端午节擦牛黄药酒的习俗在杭州早已绝迹。

白蛇喝了法海教许仙在酒中撒入牛黄，显出了原形。老人想通过这个故事，把人妖不能共生，妖怪带来祸水的意思告诉孩子。殊不知，这样的教导，点燃了孩子一颗同情的心。

再看看鲁迅的文章，更是感慨鲁迅的敏锐以及先知先觉。其实，在孩子幼小心里，好坏对错是有自己想法的。法海是阴毒的，许仙是愚木的，白娘子是受害者，这样的是非观像一颗萌芽生长了。小朋友们看见了被人下药的歹毒，被人镇压的冤屈。

原来坏人对美女下药也有悠久历史啊？呵呵。

白蛇娘娘既没吸人的血，也没吃人的肉，只不过喜欢上一个书生，就被打回原形，镇压在雷峰塔底。孩子们替她冤啊，同情妖精啊。不要小瞧孩子的分辨：巫婆要把白雪公主变丑，白骨精要吃唐僧肉，这是坏的；孙悟空、田螺姑娘、七仙女下凡，帮助凡人，这些小神仙是好的。多么简单的分水岭，多么直观的标准。孩子的眼里折射出两面镜子：一面照出善良险恶；一面照出公平正义。大人以为的救赎，收效甚微。

一代又一代，历史一直前奔。

鲁迅先生说：“可有谁不为白娘娘抱不平，不怪法海太多事的？”“他偏要放下经卷，横来招是搬非，大约是怀着嫉妒罢，——那简直是一定的。”“那时我惟一的希望，就是这雷峰塔的倒掉。”

果然，雷峰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