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青灯

浪穹一尘

1

岁寒，早晚干冷，久违了炉火。白天温热如春。暧昧的气候像极了浮生。仿佛还活着，仿佛从未活过。不觉有“人生如梦”的喟叹。

独自坐在暗夜里，不喜灯光，对于夜，霓虹是污染，那些浮华三千不过黄粱一梦而已。可能是心比身体更朽，常常想念那些古老的光阴。那时的夜晚除了星光，便只有朔望之月。安静的村落，夜黑得更早，并不是所有人家都能有油灯或烛火。

那时，人一辈子能点的灯，能走的路都是极为有限的。他们的生命中多只有名词。贫寒光景，干不完的活，亦常常饿。于是更容易满足。

于是，静夜也更容易生出诗意。晚风透过破窗拂面的冷，摇曳的昏暗的油灯，缝补的身影，以及远处传来的捣衣声。

于是，读书人书卷上的每一个字都跳荡起来，无法抵达远方，却能够游走于诗句中，古意里。

于是，思乡的游子想象着归家的夜烛，于是，驿站外的夜霜更加寂寥……

忽然忆起儿时，夜深，母亲干完一天的活，才在深夜洗衣服，热水沟边，我帮母亲打着手电，她则拿着捣衣棒一遍遍浆洗，她那么爱干净，从来都觉得我洗的衣服不干净。电筒的光束映射着温泉氤氲出的热气，母亲脸上沾满水汽，手指被烫得通红肿胀。

爱极了那时的静夜，深巷，以及大人们讲过的故事。那么近，又如此遥远，像一个旧梦。

2

夜晚的小镇灯光炫目。我常常关灯，或者仅仅点一盏酥油灯。它橙色的光并不明亮。微弱，柔软，却足够让光阴慢下来。远处，山风呼啸，带来雪山的故事，离人的哀思，也带来我早已遗忘的过往。

焚一炉沉香，静坐，看墙上枯荷投映的剪影，看丝丝缕缕的烟香袅袅娜娜，如梦似幻，美丽的线条变化万千，然后消散。生命何尝不是这一炉香？若也能在燃烧里散发缕缕岁月沉淀的甜香，便是最美的所在了。

喜欢这样的安静，喜欢缓缓沉入香气里，忘记了所有。

好像，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