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启示录（小说连载）（二十二）祸不单行

泽小鹤

小说简介：《黑白启示录》是一部自传体小说，自传体离不开“我”，“小说”离不开虚构，虚实之间，完成作者乌托邦世界的诉求。 这不是一个人的奋斗史，而是一代人的血泪过往。 小说跨度三十年，空间涉及南北中外，故事跌宕起伏，人物栩栩如生。 正如卢梭在《瓦尔登湖》中所说：“很久以前我丢失了一头猎犬,一匹栗色马和一只斑鸠,至今我还在追寻它们…” 穷其一生，我们都在丢失中追寻，在追寻中丢失。 我在马叔家废品收购站待了两天，这里的故事还真不少，时不时有小孩子偷自行车来卖，马婶一律不收。她吃饭时对我说：“欧阳，这些孩子偷自行车卖钱，都是为了上游戏厅，有的一宿一宿不回家，开始我还不知道，还收过两台，后来派出所来查，一查一个准儿，罚款没收，就再也不敢收了。”我问：“怎么知道是偷的呢？”马婶说：“有的都是嘎嘎新的，八九成新，不是偷的，谁家能当废自行车卖呢。”我深以为然。我好奇地问：“你们怎么悟上这行儿的呢？”马叔接口道：“我兄弟不是在白城子开废品收购站吗？我看着挺赚钱的，让我开了几回，这不，没啥事儿做，就干了这个。”我问：听说这里头水挺深，你们有没有上当受骗的时候啊？马叔说：“常事儿啊，前几天收红铜，细货儿，铜管里面装上沙子，两头用铜柱堵上，切割机再切出新茬口，看着就跟铜棍一样，防不胜防。”我问：“收了吗？”“赔了几百吧，六七根呢，二百来斤，一个月算白忙活。”马婶心疼地说。小马把面条碗往桌面上一顿，气愤地说：“别让我碰上，碰上我砸烂他的手。”我笑笑说小马：“好好吃面条，啥时候碰上，你再说吧！”我们屋里唠的正欢，院子里影影绰绰进来几个人，马婶顾不得吃完饭，连忙跑了出去，招呼客人去了。我心中狐疑，边吃边不安的张望窗外，见进院的几个人是开车来的，车停在院门外，不像普通卖废品的。我和小马紧着扒拉几口，对一下眼神，四只眼睛越发密切注视着窗外，我们都有同一个担心，会不会是“小白楼”的人打上门来，寻衅滋事。马婶送走来人，手里捏着一缕头发，笑吟吟进屋来说：“马师傅，你看看，这是啥玩意，这年头，还有收这个的。”说着，将手里头发抖了抖。马婶称呼马叔马师傅，显得相敬如宾，平时叫惯了，外人听着还以为不是一家人呢。 我和小马用废扑克牌做了一副象棋，找到废纸盒剪开，用毛笔蘸着墨水画个棋盘，两个人在西屋里无聊地玩了起来。废品收购站不大，不忙的时候，马婶自己就能忙活开，马叔还可以赶着小毛驴车走街串巷，收些废铜烂铁，纸盒瓶子。这天城管队员，开着两辆皮卡车沿街检查，到了废品收购站，二话不说，就把门前的捆好的废塑料布往车上装。马婶见状，小跑着前去据理力争，说：“我已经联系好辽宁凌海收塑料的，明天就拉走。”带头的小组长是个愣头青，开口骂道：“你以为街道是你们家的呢？啊？告诉你别占道，别占道，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就是不听，是啊，那你可别怪我他妈不讲情面。”小组长吩咐几个人，打好捆的塑料布，两三个人就往车上抬，要知道，当时的厚塑料布一斤一块五，一捆一百多斤，几十捆的量，这要是被拉走了，简直是要了马婶的命。她拼命争夺着，央求着，嘴里一个劲拜年，让穿制服的城管高抬贵手，都行行好吧！城管的职业性质，哪里是行行好的角色？他们依旧充耳不闻，往车上装着，眼看装了六七捆，情急之下，马婶跳上皮卡后车斗，一捆捆往下掫装好的塑料布。城管队员一看，火冒三丈，跳上车一名五大三粗的，直接抱着马婶后腰，把她扔了下来，马婶顾不得许多，就在车下撕扯着车上的塑料布，死命的往下拽，城管队员拼命阻拦，双方发生肢体冲突，导致了互殴。小马受了母亲叮嘱，原本是说好外面无论发生什么变故，都不许他露面，可是，隔着窗台玻璃，看见母亲被几个壮汉欺负，小马跳下炕，鞋也顾不得穿，从立柜里拔出一把日本军刀，光着脚丫子就冲了出去。城管队员见状，惊慌失措，一愣神的功夫，就被撂倒了一个，吓得马婶回身阻拦自己儿子，城管小组长见有机可乘，就空手入白刃，来夺小马手里的日本军刀。小马手腕子一翻，照着对方心口窝就直戳下去，吓得对方冷汗直流。 城管队员平时作威作福，那见过这种真不要命的！转眼间又被放倒一个，两辆车，其他六七人拼命逃窜，都顾不得拉一把躺在地上的同事。小马干红了眼，轮着日本军刀，拼命追赶，追出去两天街，其中一条街正是赶集的日子，人头攒动，脚步匆匆。街道两旁看热闹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都说：“别看城管吆五喝六的，这碰上真不要命的，他们也迷糊。”我看小马杀红了眼，怕他使错手闹出人命，就拦腰将他抱住，两脚悬空着拖进小胡同里。小马也不回头，翻手就是一刀向我肋骨刺过来，我来不及多想，顺势将他摔倒在雪堆上，骂道：“是我，小兔崽子，是我！”小马这才回过神来，我拉着他二话没说，沿着小胡同，左拐右拐飞奔而去。我们小心翼翼，来到人民公园，在大象雕塑下坐了几分钟，东张西望，又去西面了高岗上的亭子，点着香烟，看着街道上自行车流如织，夕阳西下，心神才稳定下来。我看小马还拿着那把日本军刀，问道：“在哪儿整滴这玩意。”小马唰地抽刀出鞘，大气凛然地说：“收废品收的。”我拿过日本军刀，说：“这个东西不定沾了多少人的血，邪性，藏起来算了。”小马开始还不同意，我说：“今天就是个例子，差点都闹出人命来。”他说：“别人欺负我妈，我能不管啊？”我沉默不语。在我们东北，自己挨欺负还可以忍，如果亲人挨欺负那就绝对不能忍，只有窝囊废才忍。我们将日本军刀藏在人民公园西南角，那座破烂不堪的房屋顶棚里，这才空着手，搭上公交车回家。 公交车上放学的小学生挺多，刷着月票，带着红领巾，井然有序地站成一排，叽叽喳喳飙着大碴子味的东北话。我看着听着，油然而生出亲切感。就想起老家公德屯，想起村口的那棵老榆树，十几间土房的学校，想起一般大小的同学，想起文革，建军，学军，铁力……这些熟悉的名字。想起冬天放学后，在教室炉子上炒爆米花，想起大雪满天时，不爱到远远的旱厕去解手，将尿尿在煤堆上，尿进桌堂里，被老师审问罚站找家长。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神游天外，心生感慨。小马用手肘碰了我一下，我没在意，以为是车晃荡导致的，又碰了我一下，这次力度更大，明显是故意的。我看一眼他，他给我使眼色，我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堵在车门的两个年轻人，背对着我们，正用“二指禅”掏兜呢，眼看着钱夹子被悄无声息地掏出来，掩在手里。我们和小偷还隔着过道上两排小学生，小马比我冲动，立刻分开小学生冲过去，按着那人手臂，大声提醒被偷钱的妇女：“大姨，你看看，看看丢啥了没有，这是小偷，我看见他偷了你的钱包儿。”那位中年妇女本能地摸了摸裤兜，惊慌失措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刚开口要讲话，这时旁边有个戴墨镜，夹着公文包的抢先说道：“这是法治社会，阿姨，你想好了再说，说错了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那位大姨，嘴唇颤抖着，撸下长围脖，喊到：“丢了，真丢了，我没撒谎，小伙子，小伙儿，快，快帮我找找。”被按住的小偷扭过头和小马争辩，我的声音飘过人头，喊到：“司机师傅，你听好了，直接把车开到附近派出所，一搜身就全知道了。”我连着喊了两遍，司机也不吱声。跑固定线路的小偷，跟司机即使没交集，也都脸熟，司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将来被报复，毕竟小偷是在暗处。“你好好找找，别自己弄心大，乱冤枉好人。”戴墨镜的说着，指了指脚下，故作惊讶地喊到：“这是谁的钱包？这是谁的？”那位中年妇女立刻弯腰捡了起来，满心欢喜说：“是我的，没丢，没丢。”小马悻悻地放开手，那小偷转身拿住小马的手腕子，恶狠狠骂道：“你他妈诬赖好人，走，上派出所，我还说你是小偷呢。”我听声音就耳熟，定睛看时，居然是他！ 小说系原创，啼笑一行行。转载需相询，侵权必不让。